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還讀過紡織、早期困難時自己做歌衫舞衣的經曆,令張榷嶸對一個人的體形便要比尋常人多幾分敏銳感覺。
更何況,深埋心底裡那些隱藏著的心思,也是讓他對蘇韻身邊出現的非親屬男性特彆“記掛”。
基於這個原因,那麼即使墨鏡和化妝遮掩住了平日裡的巨星模樣,但從那臉部輪廓和身形來看,他也是能猜到此人的真正身份:蘇韻親熱地挽住手的人,儼然就是剛剛和她拍完戲的莊隆。
挽手前往的還是偏後排的情侶座——好了,這下再怎麼心情複雜,也無法去自我催眠因為這兩人是多年舊識所以言行才會親密一些……
甚至都不需要去猜測,這兩人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改了初衷:畢竟在這些年裡,莊隆和蘇韻一直都有著《盜墓迷情》係列電影要拍攝,而“因戲生情”和“日久生情”這兩個詞語,就最是簡單明了,卻又清晰得殘酷。
木然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時,張榷嶸隻覺自己在這短短的一個刹那間,就已經好像是被眼前所看到的場景刺激得心跳停滯了一瞬。
那是一種交織著憤怒、嫉妒、不甘等多種負麵情緒的複雜心情,若不是尚還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說不定他就會在發現真相的同一秒衝上前,氣憤地責問起來……
責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選擇這個人,而不是他的好兄弟丹尼,或者是……他。
想到後一個人選時,他方才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這樣憤怒而悲傷的情緒,更多是發自於何處。
是的,看到蘇韻和莊隆親近的那一刻,他心裡的波濤,除了來自於為好兄弟而不平之外,更多的是為了自己而不平。
憑什麼,大家都曾經是在同一個起跑點,甚至莊隆的限製和自我限製比他們都還要大,結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這個原是沒希望的人突然就跑得那麼遠了?
是了,女仔就是要努力追求,儘力明示自己對她的感覺和感情的——烈女也怕纏郎,這本就是自古以來抱得美人歸的根本方式,更何況是如今這種有感覺就必須要儘快說出口、否則就會被激烈競爭拍倒在沙灘上的現代社會?
那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這自我折磨的一步的呢?
捫心自問之後,他忍不住又悄無聲息地苦笑一聲:大概是因為過於相信自己,以至於自信到自負了吧。
明明當時不止丹尼那個傻仔一個人對蘇韻有好感,但就是因為丹尼表露得太明顯又太青澀了,所以他就覺得有一種撬好兄弟牆腳的罪惡感,於是就強行壓抑了自己那些初萌的情芽,去維持那平穩安寧的親情友愛。
然而世事向來就是事與願違,壓抑萌發的情芽沒能正常生長開花結果,卻在不知不覺間,深埋於心中悄然伸展成萬千青絲纏繞,然後便更比正常生長更要囚困人心。
他好不容易方才控製得住自己,去支持去助攻去祝福,希望好兄弟能成功抱得美人歸接著斷了自己那些不應該的念想,結果卻就在糾結紛亂之間,突然就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這樣的話,他之前和丹尼吵的那一架,如今想來,真的是可笑又可悲——他今晚之所以會一個人來看電影,就是因為那一架。
原本來說,陳柏楊現在正在“放大假”,理應是可以配合他的時間一起來看午夜場電影的,不過就在昨天午飯閒聊時,麵對這個被放了大假還依然堅持自我理念的好兄弟,他忍不住就說了幾句。
大抵是當一個人要迎合大眾的時候,就會無可避免地逐漸遠離初心。
他這些年一直在改變自己去迎合大眾的喜好,在以勁歌熱舞立穩陣腳之後,曾經那些對音樂的熱愛就緩緩偏移了方向,就連那周身的尖銳棱角,亦逐漸變得圓滑了起來。
用一個詞語來形容,說好聽點的就是他慢慢“成熟”了;不好聽的,例如放在這個憤世厭俗的圈子裡的眼光中,就是他變得“世故”了。
所以他會在陳柏楊的演唱會被媒體唱衰後,突然就一改之前的支持他追求自我的態度,建議他“接地氣”一些,這樣就不會那麼容易受到傷害。
認真算起來,他們也不算是吵架:聽到他的話後,陳柏楊隻是用一種略帶失望的憂傷眼神看向了他,並告訴他說,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所以我不希望再見到下一次。
這眼裡言間,除卻對他選擇“妥協”而感到失望之外,亦有對他這樣無奈選擇的憐憫。
被這樣的眼神一刺激,張榷嶸就忍不住又把之前在後台隱約聽到的電話八卦說了出來,直說當初依稀已經感覺到了有人要對付陳柏楊這個人,所以他後來才會改口,不支持85演唱會的部分超前設計理念,害怕他會受到傷害,一腔心血反被誤解。
然而陳柏楊隻是更加眼神複雜地搖了搖頭,直言說他不怕這些流言,能堅持得住。
於是兩人“吵”到最後,不歡而散,倒是惹得附近蹲點的狗仔又有一通好寫。
對於這些兄弟反目的猜測報道,他全然懶得理會,相信對方也是一樣——即使他們在這之後一直在賭氣,誰也不先聯係誰,偶爾電視台裡碰見,還都下意識地選擇避著對方走。
這麼多年的友情和兄弟情,仿佛就因為內心的走遠,就連現實的距離都受到了影響。
而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些東西的同時,必然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亦是因此,他會對陳柏楊表現出近乎是偏愛一般的好:兩人身上很多東西都相近,但陳柏楊更像是一個音樂天賦更好、運氣也更好的自己,能在這樣被物欲覆蓋的世界裡堅持自我本心,不會為了迎合大眾而更改初衷……
在這個世界上,遇到與自己有所相似的人時,有人會怨恨地想要讓這個人和自己一樣折腰於現實;亦有人會盼望著這個人能帶著自己的遺憾和希冀走得更遠,到達自己想要去卻又到達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