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道由商品和商隊構建起來的、漫長而又短暫的絲綢之路,就在兩人的手下促成。
駝鈴與馬蹄的聲音倒映著黃沙烈日,亙古的風帶來溫熱的氣息,一如已經離去多時的摯友的手,輕撫在留下的人的臉頰之上。
在許多人的認知裡麵,眼淚代表著軟弱和告彆,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始終都要保持微笑的弧度。
雖然明白活人始終爭不過死人,但如今鐘瑤身邊也是隻有他了——戰敗的阿菊投奔了遙遠海岸的湯姆那邊,靠著一張妝點過的約摸有五六分相似的麵容,成功在遙遠海岸那邊得到了一線生機,亦逐漸施使手段激發來自遙遠海岸的覬覦之心。
不可能沒有人會不愛這一份美麗的,無論是這一片大陸,還是這一片大陸的主掌者。
所幸的是,現在站在她身邊的人,是已經成長起來的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守護,也有足夠的力量去掠奪。
最開始,大概他還是想要追求你情我願的,百般討好支援隻為求心中之人一笑,看著中部大陸的人為這份“感情”而繪製了許許多多畫報,那“萬古長青”的字樣,便總是能教他發自內心地感到歡喜。
但可惜的是,一塊石頭捂了許多年都捂不熱之後,成長得越來越威猛強大的自己,就很難再有這一份耐心了。
特彆是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最近也是受到了外來思想的衝擊,越來越“不安分”了。
“你又何嘗沒有變化?”麵對伊萬的質問,鐘瑤隻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淺淡笑容。
大抵是每個臨近巔峰的人,都會開始出現這樣的自我迷失。
而一旦心防失守之後,昔日的屠龍勇士,就會重新化身成為禍一方的惡龍。
而不論是盛極終衰還是迷失自我,這都是極有可能是一個國度、一個人接近結局的預兆。
為了不讓自己努力爭取來的一切就此一點點地失去,伊萬便是一改從前的溫柔相對,轉而將北地大陸的寒風冰雪化作對付他人的手段,開始和昔日的“友人”對峙起來。
他始終都跨越不過“友人”這一步之前,那些年裡他所付出的東西,就應該要和鐘瑤好好地算上一筆賬了。
以為這樣,還未恢複過來的鐘瑤可能會再次折腰——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沒有麵臨生死存亡的鐘瑤和中部大陸,卻是咬牙扛下了這一筆賬,並且以此為由,重新拉遠了雙方的距離。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看著鐘瑤頭也不回地遠去的削瘦身影,他無法再說出什麼強硬或是溫柔的話語,伸出去的手在虛空中作出了一個抓握的姿態,想要抓住什麼,但終歸是什麼都沒有抓住。
委屈、傷心、憤怒、懊惱種種負麵情緒,燃成了能燒傷他人也能燒傷自己的怒火,越來越喜怒不定的北地大陸主掌者令身邊人感到越來越不安,直到出現忍受不住決然離去的第一個身影——
就像是當年的鐘瑤一樣,此番離去,就再也沒有回頭。
但伊萬還是能通過各種渠道,知道鐘瑤的消息的——她和她的子民努力捱過了最黑暗最艱難的那一段時期,變得更比從前沉穩冷靜,並且還接受了遙遠海岸那些可能彆有用心的幫助……
而就是這寧願接受敵人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做法,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又是一批弟弟妹妹或悄然無聲或大張旗鼓地離去,病得越來越重的伊萬,已經是再也沒有了回天之力。
直到他永遠閉上雙眼的那一日,那些他最後一刻都還無法忘記的人,才是匆匆從四麵八方趕來,送這個曾經將要接近巔峰的故人最後一程。
將已臨花期末尾的向日葵與花期正好的牡丹花組成的花束,置放在冰涼的石碑之上,昔日的“友人”和昔日的敵人並排而立,同時為這個已經離去的故人鞠了一躬。
一個曾經偉大的魂靈就此永眠,而留下的人,依舊還要繼續向前。
“我們走吧。”湯姆牽起了鐘瑤的手,垂眸之際,便能看到悄然滴落於手背上的一滴清淚。
不過,與之相應的,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特寫鏡頭裡麵,那掩藏在散落的鬢發之下的、猶帶著淚痕的唇角邊緣的一絲微微勾起的弧度,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時代的終結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