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延自認為情真意切,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在阿洛這裡隻得到了一個字,“――滾!”
清冷至極。
碰了一鼻子灰還被打發出去的衛延滿心懵逼,就是他那素來聰明至極的腦子也琢磨不明白郡主這態度, 要說郡主不重視燕北大業,恐怕全軍上下沒有一個人相信。
那聽見因為似是而非的謠言而出現軍心動搖,主公更是在柔嘉帝姬一事上屢屢失控這些事, 郡主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衛延不得其解, 也暫時沒有回青州,那裡不缺勸說主公燕臨不要中了朝廷美人計的人,多他一個不多。可這種事從來不是人多勢眾就一定能起作用的, 再者他們的大軍全力開拔, 不出意外半月內就能攻破帝都的城門,到時候就是主公燕臨龍袍加身, 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了,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真正敢剛正不阿的勸諫呢。
有這樣決斷性情, 實力地位又足夠高的, 除了燕羽郡主之外彆無二想了。
衛延準備再接再勵, 多遊說郡主幾回,可第二日再登門時被告知郡主不在,問去了哪裡卻無果。
燕羽郡主在軍中位高權重, 行蹤去向也是機密,衛延不好繼續追問,他眉頭緊皺,細細思量了幾番, 最後無奈隻好先回了青州。
青州自那位容色傾城的柔嘉帝姬到來後, 就沒消停過。原本以燕北軍對大成朝廷的仇視程度,哪怕對方為了議和巴巴地將美人和絡繹不絕的禮物送到城門口了, 也隻有碰壁的份。
但誰讓最後是他們的主公燕臨親自下了口諭,讓人入城,還安排了住處。
之後軍民上下爭議不斷,如雪花般的折子遞到燕臨的桌上,卻都被他按下不發。沒過幾日,他就將人接進了府邸,聽聞還為此破了不少規矩。
多少將領舊部捶胸頓足,大罵朝廷使出不要臉的美人計妄想拖延時間,動搖他們主公的意誌。
議和?那是不可能的,到嘴的肥肉誰會放過。
*
燕臨的心情也是複雜的很,一方麵他因為楚水笙的到來而壓抑不住心中的雀躍歡喜,一方麵身邊又不斷有人提醒他勿要忘了大仇,不可沉湎美色。
這是他殺父殺兄仇人的女兒,他與她再不可能回到從前。燕臨內心掙紮,強忍著情思沒有在一開始去見楚水笙,將她扔在一邊當作不存在不去想。可當知道楚水笙來青州後的處境不好備受冷待,甚至燕北軍中有人想暗害她時,燕臨就出離憤怒再也忍不住了,將心上人接到了身邊住,就像金絲雀似的嬌養著。
哪怕外麵議論紛紛,被置於風口浪尖上的楚水笙在王府裡依舊過著舒適而安全的日子,連帶著過去半載受磋磨而孱弱的身子也好了許多,更加美了幾分。
“公主,這是青州最好的廚子做的金絲燕窩,雖然比不過宮裡的,但也勉強可以入口了,聽說這還是燕北王親自吩咐的。”
侍女柳兒帶著笑道,“我看燕北王心中還是有公主的。”
那些什麼打仗的事情,她不懂,但這男女情愛的事,柳兒一眼便知道。依照著燕北王對公主的上心程度,哪怕礙於身份問題,等燕北王稱帝了,一個貴妃頭銜肯定是跑不了的。
到時候她作為跟著公主的貼身侍女,也不用再吃苦受累了。
比起侍女的一片歡喜,楚水笙心裡卻藏著事。
新帝讓她和離,擺脫鎮國公府那樣一個火坑,不過是將她作為一件禮物送給燕臨。
臨行前還給她加上了重重的枷鎖。
若是她不能勸說燕臨同意朝廷議和,便將她嫁給外族蠻王做妃子,朝廷便會與外族合作,到時候憐香惜玉的燕北王會為了她和外族拚命麼。反正都要南逃,這偌大的北方給誰不是給。聽到這些楚水笙被嚇呆了了,無論是和親還是出賣國土給外族的事,都超出了她不足二十年的見識之外。新帝又威脅她道她作為先帝愛女,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江山落入外族之手,變成史書上的紅顏禍水千古罪人吧。
軟硬兼施之下,楚水笙還能怎麼樣,喏喏應下了。
她心裡充滿了迷茫,許是這天下局勢變得太快,而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麼,隻能任其擺布。
待在燕臨身邊的日子還是很好的,久違的安心和快樂,燕臨保護著她不讓她麵對外界的任何惡意,也會重懲任何一個對她不敬的人。楚水笙偶爾恍惚間仿佛感覺自己還回到了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殿下的時候。
直到楚水笙見到了她。
燕羽。
全天下沒有人會不知道她,包括楚水笙,她不會忘記燕羽砍下了她父皇的頭顱。無論她的父皇做了多麼殘暴的事,對她卻是萬分寵愛的,若不是父皇驟然離世,她的命運又怎麼會變得票飄零無依,受儘欺淩。連她那龍椅上的皇兄都帶著傲慢憎恨地要求她,議和之中,燕羽必須死。
朝廷最後的臉麵就是不允許弑君者還活著。
可那滿腔的恨意在真正見到燕羽的那一瞬間,唯餘下了畏懼害怕。
銀甲戎裝,還帶些血痕。
她仿佛麵上殺氣甚重,雙眸猶如碎冰,寒意滲人,就這麼走進了會事堂。不止是躲在厚重屏風後的楚水笙瑟瑟發抖,滿堂都寂靜了一瞬,
“阿羽,你怎麼來了?”高坐在上位的燕臨麵色微僵,語氣也有些不自然。
燕北軍的重要將領此時都在這裡,就在方才,還在為關於柔嘉帝姬的事爭論不休,但不滿聲音較之先前淡了許多。畢竟軍中不缺向往從龍之功的人,在這個關鍵時候為了一個女人與主公對著乾,難免得不償失。唯有秦禮等老將還不肯退讓,但燕臨心意已決,無論是處死楚水笙,還是將她送回去,都不是他願意接受的。
這些日子他已經想明白了,江山他要,美人他更要。
想到這仿佛剛才見到燕羽那一瞬間的心虛氣短都是不存在的,燕臨恢複了自信又堅定的神情,居高臨下地看著燕羽的聲音微沉道,“你也是來勸我的麼?”
周遭不少人向阿洛投來了希冀的目光,連屏風後的楚水笙也緊張了起來。
“當然不是。”阿洛的回答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按理說最反對燕臨與大成公主在一起的應該是她啊,
眾將領中的衛延忽然感到了些許不安,也許是燕羽郡主身上的氣勢太過凜然鋒利了,他安慰著自己,但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臉色也驟然變得蒼白。
“我隻是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阿洛緩緩將劍鋒從鞘中抽出,冰寒的劍光映照出著她冷漠的黑眸。
同一時間外麵兵戈廝殺聲響起,光是聽著就讓人心驚膽戰,但隻維持了短短片刻,便恢複了安靜。但室內眾人心中的驚濤駭浪更加無法休止,誰都知道這些動靜意味著什麼――
兵變奪權。
而且無人進來便更表示此事成功了。
“燕羽,你瘋了,你在做什麼,”燕臨渾身顫抖,目光死死盯著她咬牙切齒道。
阿洛淡淡道,“我隻是在做當初金鑾殿上一樣的事。”
她的意思是目的都是為了完成任務,但她這話卻讓眾人想起了那件震驚天下的事,弑君血洗朝堂的事她都乾了,那麼兵變奪權似乎也不奇怪。
原本滿心震驚不安的眾將領竟莫名其妙安心了起來,似乎是找準了邏輯因果。
燕羽郡主本來就是這樣一個狠人。
阿洛手中雪亮的劍鋒直指燕臨,“你可以選擇戰,還是認輸。”
這話對燕臨來說是羞辱無疑,但他四下掃過眾將領,他們竟然齊齊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沉默,連不久前還在恭賀他即將奪下大成江山的人也低下了頭,連直視燕羽都不敢,更不用擋在他麵前護主了。
燕臨忍不住氣血上湧,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秦老將軍重重歎了一口氣,神情黯然。郡主的武力與他們的差距猶如天塹,真動起手來,便是他們所有人加起來,也擋不住郡主,更彆說外麵已經被郡主的人控製住了,局勢已經明顯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其實燕羽郡主奪權也不是不能接受,怎麼說都是燕氏血脈。
在場的人不說有多偏向誰,但沒人會想死,燕羽一不高興起來連至親兄長都不放在眼裡,何況他們這些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呢。
“好、好,”燕臨雙目赤紅,冷笑幾聲,“我就不信我比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