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無言,這是她能料到的結果,或者說是她故意促成的結果。因為當年王家的一切歲月靜好,都是原主林秀芬在負重前行。一旦她撂下擔子,生活的重壓必然把王家壓到四分五裂。所以為什麼民間總說家和萬事興?因為老百姓的容錯能力太有限,家裡隻要有一個拖後腿的,就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而吳友妹,何止在拖後腿?
“我知道廠長跟主任的意思。”沒胃口的王建業索性放下了碗筷,“為什麼國家有退伍轉業的政策?除了給當兵的人的褒獎之外,也希望我們像火種一樣,把先進的思想技術傳播到國家的角角落落裡去。”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可我如果不是一無所有,我媽又怎麼會認清現實?”
王建業抬頭看了看重新恢複整潔的堂屋,輕聲笑道:“我小時候,穿到起毛邊的衣服,都要仔細的把還能用的布條剪下來,當做其它舊衣服的補丁使。可前幾天,她像個國民黨的土匪一樣,對著嶄新的家什又打又砸。我仔細想了很久才明白,她敢那樣肆無忌憚,就是思想滑坡了。她覺得我當了工人,家裡有錢了,她成了地主家的老太君了。”
“而且,這份肆無忌憚,是我給的。”
林秀芬挑眉,王建業同誌,你覺悟提升了啊!
王建業看到林秀芬的表情,笑了起來:“我跟你講,我原先有多好笑呢?我覺得那些把錢交給老婆而不是老娘的人特彆不孝。你怎麼能讓老娘看晚輩的臉色過活?現在我知道了,不是彆人不孝,是我蠢。”
“封建社會能運行兩千多年,至今死而不僵,代表它確實有獨到之處。”林秀芬瞥了王建業一眼,淡淡的道,“愚孝,在封建社會是個貶義詞。”
“是。”王建業爽快承認了。今日之果,全在昨日之因。是他故意把巨額的津貼全給老娘,而不願給老婆留一分一毫,才造就了現在的悲劇。可以說,他兩個弟弟帶三個侄子,都被他害了。否則寡婦拉扯大的兒子,怎麼樣也不會長成現在的混賬模樣,三個侄子也不會小小年紀沒了媽。
說完王家家務,兩人再沒什麼好說的了。尤其是王建業經曆了社會毒打後,明確意識到了自己與林秀芬的差距。不僅是思想上的,更有能力上的。所以儘管他仍然喜歡林秀芬,卻也知道他們不可能再有未來了。當然,既然喜歡並欣賞一個人,那就要好好向對方學習。
平複了情緒的王建業終於有了胃口,一點點的啃著碗裡酥脆的鍋巴。一邊啃,一邊借由此刻難得的寧靜思考起了自己的未來。他並沒有放棄過自己的未來,昨天他辭職確實有衝動也有故意報複的成分。但跟兩個弟弟在堂屋枯坐一夜後,看著微微泛起的晨光時,他又想起了林秀芬的話。
77年,要恢複高考了。
他有沒有可能,考上大學呢?
王家是個死局,除非他真能喪儘天良的弄死親生母親,否則無論他怎麼掙紮,都無法擺脫被拽入深淵的命運。可就如同樣身陷泥潭的林秀芬一樣,隻要考上大學,遠離這片土地,那麼這裡的一切妖魔鬼怪與他何乾?與其浪費心力,在泥潭裡鬥智鬥勇,不如索性跳出泥潭,遠走高飛。而考大學,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到那時,天高皇帝遠,通訊困難交通不便,他與竹水大隊的一切糾葛,自然徹底斬斷了。
而在高考來臨之前,先把兩個弟弟教育成人吧!
王建業的思路越來越清晰,陰翳的眼神也逐漸被明亮的眸光取代。他吃飯的速度越來越快,風卷殘雲般把大半鍋煲仔飯掃進了肚子。吃飽喝足的他,再次有了飽滿的精神狀態。
“謝謝。”王建業衝著林秀芬笑得一臉燦爛,“謝謝你的招待,以後有事儘管喊我。給我做點煲仔飯吃就行。”
林秀芬點了點頭,農村居大不易,很多重體力活,不是她一個女人能擺平的。能乾的王建業無疑是很好的勞動力,錢貨兩訖,有何不可?
誰知,就在此時,院子裡突然有人喊道:“秀芬,秀芬在家嗎?”
林秀芬走出大門,疑惑的看向站在院子裡的陌生中年女人:“你是?”
“噯,你不認得我。我是你陳大嫂的娘家嫂嫂。”那中年女人扯著鄉下人特有的大嗓門道,“我聽我姑子講你離婚了,我有個老弟今年21歲,初中文化,高高帥帥的,在我們大隊當小學老師。你來我屋裡做新婦要得嗎?”
林秀芬:“……”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