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頭給力得很,火辣辣的陽光將大堆大堆的麥穗曬得又乾又暖,給拖拉機上了油後便開著在打穀場上繞圈圈。
打穀場上的麥子用拖拉機碾壓後,麥子秸稈和麥粒及少許的麥穗徹底分開,接著便是更為累人的揚場,揚場的過程就是要把麥糠和麥粒分離開來,一般要揚兩次,有風的日子便是揚場最好的天氣。
揚場結束後,時酒她爺時隊長就得親自督促著稱重然後將一袋袋圓圓麥粒鎖進大隊倉庫。
至此,前進大隊小學兩個星期的麥假也就到此結束。
前進大隊在時隊長的領導下,四年前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學,就在知青點和勞改點那條路上正中偏東一點點。
為啥把小學建在那裡呢?時隊長是有著自己的考量的。
當初之所以敢辦這個小學,是因為時隊長知道流放到他們前進大隊的幾位勞改犯都是正宗的帝都大學教授,個個都是留過洋的,好家夥,這才是真正有文化的人啊!一拍大腿,給隊裡辦小學這念頭不可避免的萌生了。
雖說隊裡老多人都讚時隊長是隊裡的文化人,但半路出家的時隊長心裡跟明鏡似的,他自個兒肚皮裡有幾兩墨汁兒他本人是最最清楚不過的了。
半桶水晃蕩著呢。
不管哪個世道,有文化有學曆的人走到哪那都是不一樣的,都是叫人高看一眼的。
他老時家六個孫子孫女,不說個個都遺傳他的靈活頭腦,至少也能出兩三個人才吧!就著這個想法,還有隊裡不少人的支持,時隊長把路東頭那處老房子改了改,用油漆在牆上寫了“前進小學”四字後,隊裡惟一的一所小學就算建成了。
時隊長又去勞改點請帝都流放下來的幾位教授去學校教書,他也不怕啥反動帽子給扣自己頭上,他老時家上數十八代個頂個的貧農,成分那是絕對的根正苗紅,現如今貧農可是能當家作主的,時隊長咋的也不怕被人攻訐。
再者,時隊長也不是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那些上麵派下來督察的同誌有幾個願意走彎彎繞繞的小路來他們隊的?幾乎就沒有!這也是時隊長高興的地方,沒人來動搖心思那不正好?隊裡正好少了這些陰暗齷齪!
時隊長的提議得到了幾位教授的一致讚成,能走上教書育人這條路,那就說明這幾位都是渴望為國家培養人才的,如今雖然被打成了反派,這些同誌也堅信困難隻是一時的,他們的清白會得到洗刷!況且教大學生是教,教小娃娃也是教,沒毛病。
一拍即合。
目前隊裡的娃娃除了光屁股還不會走路的,稍微大點都去了小學念書。時酒算是整個大隊比較奇葩的存在。
洛靜姝同誌本打算在自家閨女三歲半時給她送小學裡,沒想到時酒不但動作慢說話也慢得跟蝸牛似的,心裡到底也不放心,再加上時酒她奶主動要帶著小時酒,洛靜姝一上工就把小時酒交給了自己婆婆。
然後小時酒成天跟在她奶屁股後聽她奶和村裡的婆婆媳婦嘮嗑。
小時酒憑著白淨的臉皮和沉默的性子達成了“隊裡唯一可以在阿婆媳婦講私密話的時候留在原地傾聽”的成就。
沒有人會攆小時酒去旁邊玩,大家打心眼底覺得時隊長家說話慢慢的小孫女肯定也聽不懂話更彆說學話了。
於是,大家肆無忌憚的在小時酒跟前說“XXX家男人被他媳婦抽了耳刮子”“XX家的和XXX家的可能有一腿”“XXX家的是個狐媚子”······
那幾年,村頭大槐樹下常常能見到的經典一幕:坐在小馬紮上捧著搪瓷杯子木著小臉呆呆的直視前方的小時酒每天聽著隊裡的女同誌八卦家長裡短、狗血私密,心裡卻被“臥槽”“666”“厲害了,村頭癩子哥”等彈幕刷屏。
時酒自認大幾年下來自己聽的八卦絕對比隊裡所有小孩加起來知道的多!
堅信還可以再聽幾年八卦的時酒在六歲那年被她奶宋紅芳同誌親手打破了美夢,她要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去念書了!
這句話說的不是太準確,畢竟堂哥堂姐們已經念了不止一年的書,她卻是個第一年入學的青澀小學雞。
時酒心底的悲傷已然逆流成河。
她美好而愜意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的童年啊,已經伴隨著宋紅芳同誌的入學通知煙消雲散。
小學學費一學期五角錢,宋紅芳同誌主動給時酒交的,而宋紅芳同誌這番轉變很大原因要歸功於時隊長晚飯後的背詩活動。
活動的內容不重要,有獎才是最重要的!
宋紅芳同誌堅信隻要她的酒寶上了學,那以後的獎勵都是屬於酒寶的,到時候她就親自給酒寶摳最大的冰糖塊!
然而,被宋紅芳同誌寄予重望的時酒依舊打不起興趣去爭取她爺摳的小冰糖。
宋紅芳同誌隻能暗地裡偷偷摳更大的冰糖塊彌補她最最寶貝的小孫女。
惡性循環,時酒越發覺得她爺摳的冰糖塊寒酸又小氣。
對背詩打不起半點興趣。
於是,上了兩個半月學校的時酒在老時家每周一次的背詩活動中沒有拿到一次彩頭。
今天是周一,上學的日子。
陽光照在堂屋,盆裡的玉米糊糊呈現出金色的光芒,宋紅芳同誌挨個兒分好飯後,老時家一家子人埋頭吃飯。
吃完了大人得去地裡耙地追肥,為幾日後種玉米棒子做準備,小孩則是收拾書本鉛筆去學校。
時酒磨磨蹭蹭的喝完小碗的玉米糊糊,一想到要在小破凳子上坐個四小時心情就很灰敗,可惜她已經是個六歲的大寶寶了,洛靜姝同誌是不會同意自己擱家裡呆著的。
一行蘿卜頭蹦蹦跳跳的準備去上學了。
二伯家的倆堂哥熟門熟路的分彆拉住時酒的小肥手,衝著堂屋喊,“奶,我們走了!”
“把妹妹給我牽好了,中午放學老老實實再給我牽回來,要是讓我瞅見你倆當哥哥的隻顧著自己玩,看我怎麼收拾你倆!”宋紅芳同誌追出堂屋,對著院子裡兄妹仨一氣叮囑。
“放下吧!”兄弟倆挺了挺胸脯作保證狀,拉著小妹妹就往門外躥。
“哥,咱走快點唄,你瞅瞅二大爺家的小果子,跑咱們前頭了都!”說話的這個是時紅偉,今年十歲,雙胞胎中的弟弟,積極性特彆高。
雙胞胎中的大哥反倒是個理智派,叫時紅軍,同樣十歲,他晃了晃時酒肥嫩嫩白汪汪的小左手,循循善誘,“走那麼快乾啥?咱酒妹兒小手這麼好摸,你上次不還說酒妹手比白饅頭還軟和嗎?你不逮著機會多摸兩下咋還想跑得快呢?”說著說著時紅軍大拇指又在時酒小拳拳的窩窩上按了按,心裡不住尋思著,咋這麼像呢?奶過年蒸的大白饅頭也是一戳一坑,還沒酒妹的白······
時酒不可思議的望了望一向理智正直的紅軍哥,腦子裡一陣“臥槽”呼嘯而過,感情她以為的兄妹情深隻是兩位堂哥對大白饅頭深沉的愛的寄托!
塑料兄妹情,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