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人一碗粗麵疙瘩,大人碗裡的明顯比孩子的麵疙瘩要稠實,不吃飽了下午沒法上工啊。一桌子人風卷殘雲般的吃完了午飯,撂下碗抹抹嘴就要走人,時隊長吱聲了。
“都彆忙著走,有件事我還沒說呢。”掏出旱煙杆子朝桌上敲了敲,時隊長不急不慢的示意大家都坐下,老神在在的用一種胸有成竹般的眼神朝家裡的孫輩兒瞥了一圈,落到時建國旁邊的時酒時眼神明顯激動了下,“這不以前咱都是晚上背詩的嗎?我今兒碰見張老師了,人說這時間不科學,那大城市裡都弄啥早讀、早自習,為啥啊?一日之計在於晨!早上學習那是最有勁頭的!可咱家大早上的都忙,沒這個時間,我就尋思著這以後就把背詩給挪到中午,也不耽擱啥事兒,你們看成不?”
時隊長雖然是個小乾部,但人家走的那也是民主路線,在家裡有啥事也是和大家商量著來,然而整個老時家除了時隊長似乎也沒幾個有主見,比如時家老大時保國,耿直又老實,口頭禪就是“都聽爸的!”“爸說的對!”“媽說的沒錯!”,他媳婦肚子裡倒是揣著不少主意,奈何時保國這個做丈夫的不配合,借她幾膽子林春香也是不敢貿貿然去挑釁時隊長這個大家長的。
再比如時酒她爸時建國,腦子那是有的,可惜不咋的用,平時能不費腦子就不費腦子,咋可能跟他爸話裡挑刺呢?時酒她媽洛靜姝雖然是個有主意的,卻也十分尊敬公公,再者她對農村實務確實也不如時隊長擅長,便也跟著丈夫一塊兒聽時隊長指揮。
至於時家老二,在外參著軍呢,老爹老媽幫他把妻兒安頓的好好的,他自是一心向著爸媽的,他媳婦宋美蘭,也就是時紅軍時紅偉哥倆親媽,跟婆婆宋紅芳同誌一個姓,更是有著血緣關係的,宋紅芳和宋美蘭她爸是最正經不過的堂兄妹,小時候那一塊兒玩大的,宋美蘭沒嫁進老時家跟宋紅芳喊姑,嫁進來了雖是婆媳關係,那私底下宋紅芳還是特彆照顧這堂侄女的,宋美蘭也承公婆這份情,公公婆婆說啥是啥,心裡更不可能存啥小心思的。
故而老時家一大家子都是以時隊長馬首是瞻
。
聽到大家長發話,老時家一個個的整整齊齊又給坐回原地了,五個□□歲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約而同的抖了抖小身板。
爺咋這麼突然呢?
作為貨真價實的小孩,時紅軍和他的兄弟姐妹那都是對他爺開創的飯後背詩小活動愛恨交織的。不是愛這項具有深厚傳統文化底蘊的活動,而是桌上小小一塊冰糖偶爾兩塊硬糖。後一種更是是他們發自內心的情緒,一家子人圍著你瞅著你背詩,且不說有沒有糖啥的,光是沒背上來就夠回屋後喝一壺了。
所以,他們對時酒這個小堂妹是有著隱隱的羨慕的。
不背詩多好,家裡人就算知道你是個不聰明的也不會說啥。
不過有的時候,瞅著小堂妹比他們慢了好幾拍子的動作,這群哥哥姐姐又會對時酒產生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時紅軍他們是憐憫,時紅玲約莫是嫌棄。
時建國今兒一上午都幫著他媳婦在地裡跑來跑去,平時懶散的身子一下子酸得不行,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可憐兮兮的衝他爸撒嬌,“爸,我上午跑來跑去的老累了,要不我先回去躺著,反正我也不背詩,呆這不白呆嗎?”
聞言,同樣想回去躺床上的時酒立刻勾住了她爸的大手,她爸都習慣中午和她一起午休了,一個人回去肯定睡不習慣,身為她爸的貼心小棉襖,咋樣也不能看著她爸睡不香在這兒無動於衷啊!
時隊長瞅著父女倆大手牽小手要離去的模樣也不急,眼瞅著一大一小快邁過門檻了,這才將兜裡揣著的兩顆大白兔朝桌上一放。
“今天誰第一個背出來,這大白兔奶糖就歸誰!”
大白兔奶糖一出,誰與爭鋒!
跟著時建國一同朝外走的小身板果不其然的頓了頓,時酒仰著小臉晃了晃她爸的手臂,“爸,咱也回去聽聽唄。”時建國對這寶貝閨女那是心知肚明,明擺著就是被奶糖給釣上鉤了,咋比他還貪吃呢?
瞅著閨女黑溜溜的大眼睛,時建國拖著酸爽的身子一步步又走了回去。
猜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時隊長瞅著小孫女搗騰回來的小步伐心裡那是又酸又爽,咋這娃小小的一個就恁精明呢?她堂哥堂姐哪個不是給塊冰糖就樂嗬的貨?咋老三家的酒還會比大小呢?供銷社的糖都入不了這娃的眼······
“小酒你坐下也彆走了,跟你哥哥他們一塊背,背得好就有糖吃!”時隊長也不給時酒拒絕的機會,一錘定音,順道又把大白兔朝她跟前推了一推,好似要叫她看得更清楚點。
時酒的確看得更清楚了,捏了捏兜裡早上在學校贏來的兩塊大白兔,她暗暗下定決心,必須要把桌上她爺的這兩塊給拿下,要不然就兜裡兩塊糖一家三口可咋分呢?她還想讓她奶也嘗嘗大白兔啥味呢!
樹立了目標,時酒自然是精神一振,周身的懶惰氣兒頓時跑了小半,看得時隊長暗暗吃驚。
難不成老三家的小酒真是個聰明蛋子?
不想了,先出題。
時隊長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今天你們要背的還是上次的《望廬山瀑布》,這麼多天過去了,肯定有人把它給背會了,誰先來?”
全場震驚。
這是時隊長第一次讓背以前的詩,誰不是每次背過了就扔的?怎麼偏偏這次老調重彈,時紅軍他們都快忘了這首詩第一句說的是啥,隱隱約約就記得這詩是描寫瀑布的,再多的就啥也想不到了。
偏時隊長一反常態,不說給他們念一遍,就是一式兩份參考著背的紙也沒了。
一眾蘿卜頭蔫得可怕,彆說第一個了,他們巴不得自己是最後一個站起來丟臉的。
時酒瞅著,這時候合該自己上場了,她得替堂哥堂姐們解圍再順便一下把糖給拿了,奶糖擱夏天擱久了就會黏,黏乎乎的就不好吃了。
“爺,我來背。”最小的蘿卜頭慢吞吞的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成功吸引了一圈人的目光。
時隊長:我就知道!
宋紅芳:我家酒寶果然是最聰明的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