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9章(1 / 2)

第19章

寄信人正是洛靜姝親爸, 時酒她親外公。

洛外公出身書香世家, 受家庭觀念影響,大學讀的華國曆史,在外又留學了三年, 回國後是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妻子也就是洛外婆, 夫妻倆人倒也算得上相敬如賓,隻有一點不好,洛外婆身子骨弱,不大容易受孕。

受新潮觀念影響,洛外公對生男生女持相同態度, 再加上洛家長輩早早便去了,也沒人管束洛外公必須一舉得男三年抱倆啥的,所以洛外公經常安慰妻子說咱沒這緣分咱就去抱養個孩子, 管他是不是親生的呢。

洛外婆可不像洛外公受過西式教育,她隻讀過幾年女校, 前二十年的人生基本上是被灌輸傳統理念的,比如生孩子還是得生帶把兒的, 好繼承家業光宗耀祖,再比如孩子還是得從自個兒肚子裡爬出來雲雲。所以洛外婆年輕時候硬是憋氣要生個帶把兒的。洛外公就人生態度來講比較信奉老莊,無為而治,也就隨洛外婆自個兒折騰了。

調養了好幾年身體,喝了一包又一包中藥, 總算叫洛外婆遂了心意, 有喜了!縱是抱著一顆平常心的洛外公也很是高興, 他倒不在乎男女,隻歡喜妻子腹中和自己一脈相承的孩子。這份歡喜來之不易,保持得卻不算很久。

因為十月懷胎的洛外婆生了個女孩兒。

並其被醫生告知這副身體以後幾乎不可能再受孕!

按一般人家,這女孩兒可以說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了,肯定是百般疼愛,偏偏洛外婆是個奇葩的,硬是在生了女兒沒滿仨月又從彆處領養了個五歲大的小男孩。洛外公不同意啊,他自個兒又不是沒兒女的,非得從外麵領個孩子回來算怎麼回事?洛外婆這回可不依著丈夫,一哭二鬨的非要把這小男孩給留下,成天嚷嚷著她沒用沒給老洛家生個傳宗接代的男孩兒她的罪過雲雲。軟磨硬泡硬是叫洛外公鬆了口,給小男孩上了戶口辦了領養手續。

到底帶把兒的這觀念占了上風,洛外婆已然是顧不上啥親生不親生的了。

這樣一來也算是兒女雙全了。

洛外公親自給領養來的兒子改了名字,倒也簡單,直接把這孩子原名葉瑜改了個姓,改叫洛瑜。既然決定領養洛瑜,洛外公自是把他當兒子一般對待,對他和親閨女洛靜姝在物質待遇上絕對的一視同仁,然而情感上洛外公卻還是更歡喜親閨女洛靜姝。

洛靜姝少時聰慧,長得也白嫩水靈,看上去就是個靈氣小姑娘,相比之下,洛瑜顯然是比不得洛靜姝機敏靈慧的,故而洛外公也愛和小閨女聊天逗趣。再者,洛外婆是個嚴重重男輕女的,放著親生閨女不疼不嬌寵著,反而對著洛瑜百依百順,長久以往,洛靜姝自是更愛和父親待在一塊。

而掌管家庭內務的洛外婆則在各個方麵都偏疼洛瑜。

逐漸嚴重的家庭分化矛盾隱藏在一派和樂的氣氛中悄然不發。

一旦爆發,便如狂風驟雨、天崩地裂。

六六年高考停止,一部分知識分子開始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洛瑜當時正好是最先一批下鄉的知識青年。

他那年剛娶妻生子,正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時候,哪會願意到地圖上都不標注的一窮鄉僻壤去接受聽著就很艱苦的貧下中農再教育,他紅著眼眶去求了家裡最疼他的洛外婆,晚飯時洛外婆便當著全家的麵叫洛靜姝頂替她哥的名額去下鄉大有作為一番。

洛外公和洛外婆當場大吵了一架。

可這並不能改變什麼,洛靜姝的名字已然代替了洛瑜。

當時快滿十五歲的洛靜姝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親生母親有了怨恨。不過她也不是一般人,打落門牙還要往肚子裡咽的都是慫貨,洛靜姝不慫,她剛得很,臨上火車前家人來送行,洛靜姝淡定的一批叫洛瑜和她到一處人少的角落訴訴兄妹情啥的,洛瑜覺得這都臨門一腳了還是得敷衍妹子一把,依依不舍的飆出兩朵不舍的淚花兒跟著洛靜姝走,還沒等他一聲妹妹叫出口,洛靜姝就一拳頭朝著這名義上的哥哥呼了過去,她向來力氣大,這一下又是用了心的,當即就給洛瑜搗了一嘴血並弱弱的吐出一顆帶血的大白牙,光這一下可不解恨,洛靜姝又給了另一邊完好無損的臉頰一拳,揍得這貨半跪在地上一邊辱罵一邊討饒,這動靜顯然驚動了那頭等著兄妹倆的洛外婆一群人。

瞅著洛瑜那慘樣,洛外婆跟正下著蛋卻被人掀了窩的老母雞一般叫著跳著朝這邊跑,洛靜姝冷冷一笑,特有大俠風範的給洛瑜補了一記窩心腳,真真的把踹飛了三四米。最後瞥了一眼洛瑜的狼狽樣兒,洛靜姝朝洛外公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拎著行李上了火車。

被狠揍一頓的洛瑜事後向洛外公洛外婆表示他這個做大哥的不跟不懂事的妹妹計較雲雲,故作堅強的可憐模樣叫洛外婆越發憐憫這倒黴兒子,很是惱火的訓了洛靜姝幾句,隻可惜當事人早在火車上剝雞蛋吃了。

萬萬沒想到就在年底,洛瑜把洛外公洛外婆這倆非貧下中農一齊給舉報了,並主動改回了原姓表示自己和洛家一毛錢關係都沒有,這番舉措著實叫洛外公洛外婆猝不及防,如當頭棒喝般砸得兩人暈頭轉向。

洛家老宅四合院隨著夫妻倆被下放到吉市小農場也被一同封閉上繳,到了這時洛外公反而慶幸小閨女洛靜姝早早的下鄉了,不管怎麼說總比這時候跟著他們夫妻日子要好過,前進大隊離帝都遠得很,他們這邊再鬨騰也不至於派人到那邊算賬,想到這兒洛外公反倒慶幸家裡養的這頭白眼狼還算是陰差陽錯的辦了件好事。

洛外婆就沒有洛外公這麼豁達了,被養子背叛的她初到農場便大病了一場,爾後即使身體漸漸轉好也久久不能釋懷,一會兒怒罵洛瑜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一會兒又覺著這兒子可能是遇著了什麼困難,不得已才這麼做的,後來在洛外公的陪伴和勸說下,洛外婆總算是下定了‘以後就當沒這個兒子’的決心。

一開始生活得確實艱苦,少吃少穿乾活極累,後來又過了兩三年,洛靜姝和時建國小兩口結婚,時隊長聽說了親家這事後當即就讓小夫妻倆給洛外公寄了一口袋吃食過去,洛靜姝也經常和洛外公通信,在信裡對自家公公婆婆大大讚賞了一番,又說丈夫時建國也是個一表人才的好青年,心地極好,對她更是沒得說,洛外公這才放下了心,一門心思的替閨女高興,心裡又隱隱有些失落可惜,縱使洛靜姝沒提,他還能不知道嗎?女婿肚子裡肯定墨水不多,罷了罷了,人品好比什麼都強!洛外公對雪中送炭的時隊長夫妻倆更是好感漸增,如今這什麼年月,不落井下石就已經算是好人了,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啊!

反倒是洛外婆一點都不為閨女高興,打心眼裡覺得洛靜姝算是最最低等的下嫁,是大大的便宜了時建國這個泥腿子,又覺得洛靜姝嫁人前都不給他們做爸媽的寫封信征求下意見,反而是嫁了人生米煮成熟飯後才給他們寄了封信,實在是很不像話,這話一出口就叫洛外公狠狠的批評了一頓,洛外婆也知趣,便很少在洛外公麵前提這茬了。

然而過了一年,洛外公接到了洛靜姝的報喜信——時酒出生了,一直淡然自律的洛外公笑歪了胡子,整個人高興得不得了,比當初洛靜姝出生還要激動,聞風趕來的洛外婆也是喜氣洋洋,結果沒想到她閨女生的又是個閨女,登時沒了笑意,高興到底還是為閨女高興的,可洛外婆終究也隻是高興了三兩分,勉強得很。

如今洛外公被平反了,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遠在鄉下的閨女洛靜姝,還沒等回帝都就給洛靜姝去了一封信,簡短說了目前形勢大好,又告訴洛靜姝他和洛外婆這兩天直接就上路去前進大隊看看他們拜訪拜訪親家,等帝都那邊房子還回來了一起回去。

且不管現在正在路上的洛外公兩人,老時家這邊是又高興又激動。

洛靜姝看完信後又哭又笑的回到家,頭一次瞅見小兒媳婦這副模樣的宋紅芳急忙抓住洛靜姝詢問,“姝啊,這是咋的了?”

“媽,我爸我媽···平反了!”洛靜姝擦了把眼淚,笑著對婆婆說。

“平反啦?不是,這不好事嗎?你說說你哭啥子喲?咱酒寶現在都不掉金豆豆了,多好的事啊!”宋紅芳趕緊打了盆熱水,給洛靜姝擰了條毛巾擦擦臉。

時酒啃著米果子大眼珠滴溜溜的瞅著她媽,跟看戲似的,瞅得洛靜姝惱羞成怒,半真半假的威脅時酒吃完了這根米果子就不許多吃了,時酒特彆有耐心的啃完了手裡的果子,這才揣著她奶給縫的鼓鼓囊囊的零食小布袋去彆處尋堂哥堂姐。

中午時隊長回來,宋紅芳迫不及待地將洛家的好消息告訴了她男人,時隊長一聽樂了,這大好事啊!又聽洛靜姝說洛外公洛外婆兩三天後上門拜訪,時隊長一拍大腿,這挺好啊,四個親家也就老三家的沒見過了,他得好好招待!再一聽洛外公祖傳的帝都一四合院房子也被歸還了,還說讓他們去住想住多久都行,時隊長更激動了!

這叫啥?

眾裡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也不跟這親家客氣,老三一家三口還真要去住段日子,這樣一來正好方便酒寶拿著推薦信去讀高中,當然,他時有財也不是占人便宜的小人,老三他們三口子吃吃喝喝買衣服啥的得靠他們自己,不能貪了親家的便宜,撇去最大也是最難的住這方麵的問題,他手頭的錢也還夠這一家三口吃用,不過老三他們肯定也會在帝都找點事乾,賺個溫飽肯定不成問題。

晚飯桌上,時隊長趁著大家都在就把這事給過了明路。

“靜姝她爸平反了,房子啥的也都物歸原主了,前段時間我就一直愁咱家小酒啥著落,這下好了,親家那邊就在帝都,這回老三家的三口子就跟著一起回去,先給小酒這讀書的事兒給定下來,這是最重要的!”時隊長頓了一頓,又說:“錢的事我也給大家夥兒過個明路,這些年家裡的存款你們都有份,老二媳婦,老二這些年的津貼我和你媽給了你大半,剩下的都還攢著,老大這些年也給家裡掙了不少,我也不動你這份錢,老三,你們家主要就靠你媳婦,平時吃用不多,但攢下來的錢也不多,你也彆愁,這錢我和你媽給你們出。”

“老大老二家的,你們放心,該你們兩家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動,這錢從我和你媽那份裡出,我和你媽掙了半輩子,錢不多,也就五百塊,老三,用完了你就得自己去掙,不管是賣苦力還是啥,你都得靠自己了!”

“我就一個要求,彆浪費了我孫女這好人才!”

時隊長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一大家子還真沒人敢跟他唱反調,主要這事他做得還算公平,也沒啥刺給人挑。

隻愛嚼舌根又嘴酸的林春香背地裡忿忿了幾句,結果叫宋紅芳輕飄飄的幾句質問就歇氣了。

“你倆閨女一兒子有哪個是聰明蛋子?”

“你娘家屋子就和咱家隔了幾裡地,到了帝都從天上掉個房子給你住啊?”

沒人又沒房,林春香隻能憋憋屈屈的洗洗睡了。

索性她心大,也就酸眼前這一會子,過個一兩天的又和洛靜姝笑得跟自家姐妹似的。

兩天後,洛外公洛外婆拎著大包小包的在公社領導的帶領下來到了前進大隊。

這時候,宋紅芳正帶著兒媳婦擱自留地裡整理韭菜,一行一行的給弄得整整齊齊的,煞是鮮嫩好看。

二月下旬三月初正是薺菜初盛的時節,也是最好吃的時候。

隊裡嘴饞的大小孩子一團團的挎著個竹籃子四處采薺菜,回去不管是涼拌還是包餃子都是極好的美味,再者這東西也就這初春這陣子有,再長段時間開花了便算是老薺菜了,也就不好吃了。

時酒跟著倆堂姐找了塊薺菜挺多又暫時沒人發現的地兒,時紅娟和時紅玲也算是看透了和三叔一脈相承的小堂妹,就讓時酒挎個小籃子跟她們屁股後頭,她們倆負責采薺菜,時酒蹲一旁把薺菜撿進籃子裡就成,摘了一上午,姐妹仨才打道回府。

故而洛外公和洛外婆一進隊裡就瞅見了正彎腰整理韭菜的閨女和臟著小肥爪的外孫女。

洛靜姝他們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十年過去了,他們閨女長得跟十四五歲時還是很像,就是皮膚曬得不如以前白了,臉色挺好的,紅潤潤的肯定沒受什麼罪。但洛外公兩口子就是揪心得疼啊,尤其是洛外公,他以前還想著等閨女讀完了大學再送她出去留學見見世麵,這陡得瞅見農婦打扮的閨女他一顆慈父心還真是難以接受。至於外孫女,纏在他閨女旁邊的胖娃娃肯定就是,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傳的她媽。

“宋大姐,你親家來了,可彆再伺候那韭菜了!”公社領導特熱情的衝宋紅芳喊話。

自留地裡一群人唰唰挺直了腰杆子側頭望過來。

洛靜姝最先反應過來,衝那邊喊道:“爸!媽!”

宋紅芳陡得回神,特淡定的吩咐大兒媳婦去把時隊長跟時保國找回來接客,又讓做事最有條理的大孫女時紅娟去屋子裡把她三叔也就是時建國給叫出來,這老丈人丈母娘都到家門口了女婿還擱家裡攤著像話嗎?

洛靜姝一把抱起時酒快步迎上前去,洛外公洛外婆也小跑著過來。

幾人淚眼朦朧。

洛外婆顫顫著說話了,“你說說你,當初都快上火車了還把你哥打得那麼重”

“他不是我哥!”洛靜姝唰地把眼淚給憋了回去,冷靜的打斷了洛外婆要說的話。

氣氛霎時又尷尬了起來。

洛外公也覺得妻子這話說得難聽又不合時機,徑自從洛靜姝懷裡接過時酒,慈祥的目光不停的打量著時酒,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白嫩嫩的不說還肥噠噠的,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視線停在了時酒的小臟爪子上,洛外公不疾不徐的從兜裡掏出手絹細細的給時酒擦手指,“小酒,我是你外公啊,今天是外公第一次見你,給你帶了好吃的糖果,還有書店裡買的小人書······”

洛靜姝微笑的看著闊彆多年的父親和藹又溫柔的抱著咱家閨女,一顆心像是泡在了溫水裡,鬆鬆軟軟暖暖和和,也就不去計較洛外婆的失言了。

宋紅芳這時也迎了過來,她一身藍布棉襖,上麵還打了好幾個補丁,和衣著得體的洛外公洛外婆比起來明顯是個再樸質不過的鄉下婆子,洛外公卻對這親家尊敬得很,當即慢慢的把時酒給放下來,鄭重其事的握了握宋紅芳長滿粗繭的手。

“親家母,你好啊!”

“我好著呢,你也好!”宋紅芳對‘你好!你好!’這套禮貌用語還是很熟悉的,畢竟她也是一個會說‘HELLO’的時髦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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