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到葉落會這麼乾脆利落地動手。
正如他們沒想到, 鎮山宗的宗主葉守城看到葉落,隻問了她一句時就直接對她拔劍。這對父女倆的見麵方式還真是血腥可怕。
因為沒人預想到會有這一幕,所以直到葉守城吐血、委頓躺在鎮山宗的石碑下, 他們終於反應過來。
然後悚然一驚, 頭皮發麻。
眾所周知,鎮山宗的宗主葉守城是天人境後期的修為,葉落是他的女兒,今年隻有二十歲, 怎麼也不可能打敗一個成名已久的天人境強者吧?
他們再看葉落, 終於察覺到不對。
葉落身上沒有修煉之人的靈氣,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但她又確實出手傷了葉守城,而且在她麵前, 葉守城竟然毫無反抗之力。
他們回想剛才看到的一幕, 明明她出手也不快,但不知為何,她的一舉一動, 渾然天成, 毫無破綻,竟教人無法抵擋她的攻擊。
宛若已經臻至極境,返璞歸真的境界。
葉守城就是這麼敗了的。
眾人心中駭然, 她到底是什麼修為?
在眾人驚疑不定時,葉落慢吞吞地朝葉守城走過去。
她走得並不快,宛若一名沒有修為的凡人,穿過人群時, 眾人下意識地避開,分開一條通道。
葉落來到葉守城麵前。
葉守城掙紮著坐起, 胸口還插著那把靈劍,這劍是他的武器,他用了多年的劍,雖說不是本命法寶,卻也與它心意相通,如今這把劍成了傷他的利器,被更強的人用來噬主。
他傷得很重,這一動便牽扯到已經破裂的五臟六腑,嘴角又湧出血。
葉落垂眸看他狼狽的模樣,伸手握住他胸口前的劍,將之拔、出來。
血隨著拔-出來的劍噴湧,一部份噴濺到她紅色的裙裾,在上麵暈染開,紅色與血液相撞,如若濺在上麵的水漬一般並不刺目。
她看起來依然如霜雪般冰冷,又如遊離於這浮世般不染塵埃。
“你說的那些,我都不信。”葉落說,“太牽強了。”
她隻是沒了記憶,又不傻,怎麼察覺不到他說的那些話中的漏洞?
不過,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心裡很不爽,現在想要殺個人又如何?
跟著她過來的巫馬聽到這話,神色有些複雜。
他也覺得葉守城說的因不忍毀去她的屍身,所以讓傀儡將她的屍身送走什麼的,簡直就是狡辯,十分不合理。他更願意相信,他這麼說,是為了隱瞞什麼。
所以看到葉落動手,他真的是一點也不奇怪。
能要求活屍像人一樣講究禮儀廉恥和綱常嗎?她不大開殺戒都算好的了,其他的根本不能強求。
巫馬心裡暗忖,希望葉守城彆太嘴硬,若是惹得她不高興,後果不堪設想……
眼看著葉落再次舉起劍,在場眾人終於反應過來,特彆是鎮山宗的人,又驚又怒。
“住手!”
鎮山宗的一名長老飛掠過來,就要奪去葉落手中的劍,哪知她略略一偏,然後一掌將他打飛了。
這名長老步上葉守城的後塵,飛出數百丈外,倒在地上吐血。
眾人:“……”
這位長老也是天人境,雖說隻是天人境初期,卻也已步入高階修煉者行例,可在葉落麵前,輕飄飄一掌就將他打飛重創……
她現在到底是什麼實力?
眾人驚駭不已,連續看到兩個天人境強者的下場,一時間沒人敢再過來。
鎮山宗弟子見到他們宗主和長老都被重創,不敢再輕易上前,隻是圍住葉落他們,緊張地道:“你彆傷我們宗主。”
正要動手的清雲宗弟子和玄陽宗弟子見狀,默默地收回劍。
看到鎮山宗圍住葉落時,他們下意識就想出手助她,爾後才反應過來,這位老祖宗強到並不需要他們出手相助。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葉落有多強,那種碾壓般的恐怖實力,教人看過後就不敢與她為敵。
葉落沒理他們,她依然盯著葉守城,“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葉守城對上她的眼睛,這雙眼睛越來越黑,越發的不似人,冷酷得沒有一絲人該有的情感。他的心弦微震,心知站在自己麵前的,並不是昔日對他和小女兒溫情脈脈的大女兒,而是一個借用了大女兒屍身複活的邪祟。
邪祟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邪祟也不會有任何溫情,不會因為自己是葉落的父親就手下留情。
他道:“我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阿落,為父真的不願意你的屍體被邪祟利用,如果你還有意識,你收手罷,不要再做錯事,影響了你將來的轉世。”
葉落歪首看他,手裡提著那把滴血的劍,似乎有些不解,“你為什麼不說呢?”
巫馬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活屍沒有轉世之說,一旦她這輩子死了,那就是真正的消亡,歸虛天地。不管葉守城說得再好聽,對現在的葉落而言也無濟於事,他隻怕葉落會受到刺激,控製不住凶性。
葉守城麵無表情地靠著石碑,染血的麵容冷冽之極。
縱使再狼狽,他也要維持一宗之主的體麵,麵對這個借了自己女兒屍身而活的邪祟,他堅決不肯在她麵前示弱。
葉落道:“既然如此,那我先殺了你,再去殺葉洛菲。”
葉守城平靜的麵容終於裂開,悚然而驚,“你要殺洛菲?為何?”
“因為我死了呀。”葉落語氣漫不經心,“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報仇的,誰讓我死了,我就找誰報仇。”
“可是你的死是因為仙骨的詛咒……”
“我不信。”葉落淡淡地說,“我也不管我是為什麼死的,我現在隻想殺了你們,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自從在亂葬崗蘇醒,她的記憶全無,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催促著她,要去做一件事。
她思索了許久,覺得那件事應該是要報仇,為枉死的自己報仇。
剛才葉守城雖然說了很多,可她並不耐煩聽,她也不想聽!她隻知道,自己和葉洛菲是雙生子,卻無辜地為葉洛菲承受仙骨的詛咒,無辜枉死。
既然如此,他們都去死吧。
不管是得了好處的葉洛菲,還是明顯護著葉洛菲的葉守城,都一起去死吧。
他們死了,她的任務就完成了,會不會和天下為敵,有沒有來世,她其實都不在意的。
眼看葉落這次是來真的,眾人臉色真的變了。
“葉姑娘,千萬彆!”眾人紛紛叫道。
刑長春也不再袖手旁觀,素來如春山含笑的麵容變得凝重,鎮山宗的弟子大叫道:“你為何要如此?那是你父親啊?你若弑父,便是不孝,要天打雷劈的!”
葉落疑惑地看他們,“可是他要殺我,為什麼我不能殺他?”
哪有這樣的道理。
殺人者,不是人恒殺之嗎?
眾人語塞。
修行之人雖然不若凡人講究綱常,但女殺父仍是過於匪夷所思,一旦葉落真的這麼做了,會成為眾矢之的,不管是刑長春還是那些關心葉落的人,都不希望她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若被親人苛待,她可以反抗,可以為自己申冤,弑父弑親這種行為,不可取。
刑長春看向巫馬,示意他趕緊勸勸葉落。
巫門既然稱葉落是他們的老祖宗,不管是什麼原因,可見彼此之間有一定的因緣,巫馬應該能勸勸。
巫馬苦笑,他能勸得住一具活屍嗎?
還是那句話,根本不可能用凡人定的道德標準去衡量一具活屍,對方也不會去遵守這些專門用來約束有良知的凡人的道德標準,不然她也不是活屍了。
心裡雖這麼想,巫馬仍是小心翼翼地道:“葉姑娘,其實也不必殺他,可以廢了他的修為,再廢了他的靈根,讓他永遠不能修煉豈不是更好?還有那個葉洛菲,她的仙骨我看就挺好的,可以抽了她的仙骨嘛。”
對修行之人而言,修為和修煉是最重要的,修為被廢了還能再修,但如果靈根被廢再也不能修煉,那才是最絕望的。
至於仙骨,那更是一個人的資質,若是沒了仙骨,還是仙人命嗎?
這兩個主意可謂是惡毒之極,比殺家滅族更招仇恨。
鎮山宗的人對他怒目而視,連其他宗門的人都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向巫馬,覺得此子用心險惡又可怕,絕對不可深交。
巫馬心中無奈,他能有什麼辦法?這是唯一能保證葉守城不死的法子,保證活屍不殺人的辦法,隻能由自己做一個惡人了。
雖然修為和仙骨沒了,也不能修煉,至少活著嘛。
犧牲他們兩個人,保證活屍不起凶性,天下太平,多好啊。
巫馬越想越覺得隻犧牲兩個人就能換來天下太平是極好的事,至於被犧牲的兩人會不會有什麼不甘之類的,關他什麼事呢?
要怪就怪葉落死得太淒慘,葉守城父女倆都是直接或間接的凶手。
葉落點頭,覺得這主意不錯。
有時候殺死一個人確實一了百了,但如果毀掉他最重要的東西,這種精神上的摧毀,也是十分有用的。
“前輩!”
一道身影撲過來,擋在葉守城麵前。
葉落抬起的手頓了頓,看向擋在葉守城前的褚成碧,說道:“你讓開。”
褚成碧的臉色蒼白,看著葉落的臉,他滿嘴苦澀,如果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當初還會主動與葉落接觸嗎?
不,他還會的,因為這人和葉洛菲長得太相似,隻要是鎮山宗的弟子都會好奇。
況且,以她的實力,他們也擋不住她。
褚成碧道:“前輩……不,我應該叫你師妹!師妹,請您放過師尊吧。”
“不可能。”葉落理所當然地說,“他不老實,不老實就要付出代價。”
聽到這話,眾人覺得哪裡怪怪的,莫非就因為葉守城話中有所保留,所以她就要毀掉他?這也太絕情了吧?這還是她的父親呢……
這樣的無情冷酷,倒是讓一些人覺得葉守城說得沒錯,她可能真的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邪祟。
“可是……”褚成碧有些急,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師尊被葉落毀了,縱使葉落曾經救過他們……
未等他再說什麼,葉落已經不耐煩地一掌將他劈開,接著再一掌拍向葉守城的腹腔,毀了他的丹田,以及盤踞在丹田的靈根。
葉守城目眥欲裂,嘶喊道:“你敢……啊啊啊——”
鎮山宗前的空地上,人群湧動,然而除了葉守城的慘叫聲外,竟然無一人聲。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似乎沒想到,堂堂一宗之主,天人境的強者,竟然就這麼毫無反抗地被人廢了。
他們看向葉落,猛地打了個哆嗦,這到底是什麼狼人啊?二話不說,捅傷自己父親,然後又廢了他的修為和靈根。
“宗主!”
鎮山宗的弟子再也無法忍受,他們憤怒地拔劍衝過來。
清雲宗和玄陽宗的弟子也動了,他們攔住激動的鎮山宗弟子,不讓他們接近葉落。
不過這裡是鎮山宗的地盤,鎮山宗的弟子遠比玄陽宗和清雲宗的弟子多,更不用說鎮山宗弟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的宗主受了這樣的罪,如何能忍得住?
群情激奮之下,這點人根本就擋不住,便有人殺到葉落麵前。
葉落受了一道攻擊。
然而她隻是站在那裡,身上的留仙裙泛起一道靈光,被撕裂開一道口子。
葉落轉頭看向攻擊她的鎮山宗弟子,然後一劍揮過去。
“小心!”巫馬一腳將那即將要被這劍撕成兩半的鎮山宗弟子踹飛出去。
葉落看了他一眼,見他緊張地盯著這些人,便也沒理他,她同樣也沒再理會葉守城,提著染血的劍,慢吞吞地朝著鎮山宗的宗門走去。
越來越多的攻擊落到她身上。
用靈蠶絲製成的衣服有阻擋傷害的作用,但作用非常微小,更多是為了美觀。不過一會兒,她身上的衣服就多了數道裂痕。
葉落一慨不予理會。
在世人眼裡,她強大到不懼傷害,那些攻擊落到她身上,除了燎破她的衣服外,竟無法傷她分毫。
她竟然強大到如斯地步?
巫馬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每當有人衝過來找死,他就提前一步出手,將那人打飛或踹走。
為此,他還特地將一直未曾使用的兩具巫門特地製造出來的傀儡祭出來,傀儡的實力是合道境巔峰,它們護著葉落前行。
因巫馬的舉動,不少鎮山宗弟子仇恨地瞪著他,攻擊落到他身上。
他們可沒忘記這人的惡毒,竟然建議葉落毀了宗主和葉洛菲,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惡毒之人?
他們拿葉落沒辦法,難道還拿一個隻有靈動境後期修為的人沒辦法嗎?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鎮山宗的弟子因為葉守城被廢,瘋了一樣地攻擊葉落,光是他們製造出來的場麵就十分混亂。
其他宗門的人沒有動手,他們同情葉守城的下場的同時,又心生暗喜。
鎮山宗、清雲宗和玄陽宗是綜合勢力最強的三大宗門,不少宗門和勢力都想將這三大宗門拉下來,不管是哪個宗門出事,他們都隻有高興的份。
讓他們出手相助是不可能的,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了。
因為葉落展現出來的實力,再加上她的身份,所以眾人沒有插手做什麼,他們遠遠地觀看,事不關己。
他們都在觀望,想看看鎮山宗會有什麼結果,屆時才好撿便宜。
眾人也注意到巫馬奇怪的舉動。
他和他祭出來的兩具傀儡跟在葉落身邊,並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為了防止她殺人。是以這一路走過來,被葉落所傷的人不少,竟然沒有一個死在她手裡。
他們大概有些明白,這個巫門的弟子寧願自己受傷,也要阻止葉落殺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
葉落並未在意這些,她沒有主動殺人的意思,但如果誰攔她,她就殺死誰。
當她終於來到鎮山宗的山門,即將進入時,再次從裡麵湧出一群人。
“何人膽敢在鎮山宗撒野?!”
一道怒喝聲響起,宛若驚雷般響徹眾人耳畔。
鎮山宗的弟子頓時大喜,紛紛呼喊:“胡長老,宗主被這妖……”他們想稱葉落為妖女,看到她的臉,這才想起,她也是宗主的女兒,和洛菲師妹是雙生子。
為首的胡長老也看清楚葉落的臉,大吃一驚,“洛菲?你怎麼在這裡?”
眾人一聽,就知道他誤會了。
“胡長老,她不是洛菲師妹,她是宗主的長女葉落,宗主的修為和靈根都被她廢了。”奔過來的鎮山宗弟子悲憤地說,怨恨地盯著葉落。
宗主代表一宗的臉麵,他們敬重宗主,也難以忍受宗主被人如此對待,這簡直就是不將他們鎮山宗放在眼裡,挑戰鎮山宗的威嚴。
胡長老等人俱是一驚,目光快速一掃,掃到被兩名弟子揣扶著的葉守城。
葉守城此時的情況很不好,他不僅受了很重的傷,又因為修為和靈根被毀,整個人呈現衰老的模樣。雖然活著,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頭,教人幾乎無法將他和那冷冽強大的宗主聯係在一起。
胡長老等人又驚又怒。
宗門培養一名天人境的高手不容易,更何況這是一宗之主。
他們出口想斥責,可看到葉落那張臉,又說不出斥責的話,隻能怒道:“你既是宗主之女,為何要戕害親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