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2 / 2)

當然,當時六十五歲的金大師,其實已經有蒼老的跡象了,在衛孟喜看來就是個稍微精神一點的糟老頭子,不知道那女研究生圖他啥。

現在親眼見到年輕二十歲的他,即使內心看不起,但也不得不承認,是真人模狗樣啊。

但就是知道這大師未來幾十年的主攻方向都是文學,衛孟喜就愈發奇怪他來競拍菜譜乾啥。

殊不知她在觀察彆人,彆人也在觀察她,她這樣的外貌,想要隱藏在人海中是不可能的,邱老板為首的幾名中年人,已經過來主動跟她打招呼了。

在場一共十幾個“老板”,她和金維鴻是被關注最多的。

“這位女士,你好。”金維鴻走過來,伸手。

衛孟喜毫不猶豫的握上,“你好,不知這位大伯怎麼稱呼。”

“大伯”……其他人差點笑噴。

一向自詡翩翩公子的金維鴻嘴角抖了抖,很好的克製住情緒,“我是個老頑童,人老心不老,你可以叫我金先生。”

衛孟喜心說得了吧您,六十五歲還能找個二十五歲來個一樹梨花壓海棠,可真是人老心不老,就像後來網友討論過的,老年得子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兒子還不一定呢!

當然,也有人評論,說被他拋棄的妻子其實也不是他的原配,真正的原配早在八零年代初期就被她逼死了。

如果網友爆料真實的話,那她隻能說,所謂的年老色衰被拋棄的“原配”也是活該,你三了彆人,還敢鳩占鵲巢自稱原配,這就叫報應。

心裡想著,麵上輕輕笑著,衛孟喜並未改口,轉而和邱老板聊天。

能來這裡的,大家都互相知道些,也不聊彼此之間的信息是哪兒來的,唯獨衛孟喜是個生麵孔,在石蘭臨近幾省的餐飲界是個完全的新人,大家對她的興趣明顯更大。

但這種“興趣”單純就是長輩對後輩,或者強者對弱者的偶發的關注,並非地位平等的看待。

衛孟喜很清楚,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我叫衛孟喜,各位大哥可以叫我小衛,我在金水煤礦生活,開了兩家鹵肉店混口飯吃,跟各位沒法比,今兒就是來湊熱鬨,看神仙打架的。”

眾人大笑,“小衛同誌你可謙虛了,賣鹵肉,是不是美味鹵肉店?”

見她點頭,大家夥頓時來了興致,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起來,衛孟喜隱隱有種自己被他們平等對待的錯覺。

看來,自己的鹵肉,她覺著是辛苦錢,可在同行業的成功人士眼裡,也是個不錯的後起之秀?

三年,整整快三年了,在無數汗水的澆灌下,她的鹵肉也是有牌子的了。

一會兒,趙有誌悄悄走到衛孟喜身後,“你知道金維鴻為什麼來嗎?”

見她一頭霧水,作為同是礦區出來的“老鄉”,趙有誌低聲道:“他現在國棉二廠開了一家飯店,規模不大,但我說名字你肯定聽過。”

國棉二廠的飯店,衛孟喜想到一個名字——“悠然居?”

“對。”

要說這個,衛孟喜也是去年請錢寅劉香吃飯的時候才知道的,當時三人在聚賓樓用餐,聊到聚賓樓,他就說國棉二廠現在又新開了一家餐廳,叫啥悠然居,名字文縐縐的,但賓客盈門,專門做的是高端客戶生意。

去那裡吃飯的要麼是政府要員,要麼是文化名人,即使乾個體的,那也得是萬元戶裡頂有錢那幾個,都不能隨便去吃,得提前半個月預約,隨便吃一頓都是二百塊以上,消費要是少於三百塊,那都不好意思說吃過悠然居的飯。

當時劉香還覺著奇怪,這些暴發戶是傻子不成,花著十倍於市麵的價格,腆著臉求著去給人送錢,這也太把自己的飯店當回事了。

可當時錢寅隻是笑笑,說人家吃的不是飯,而是通過這頓飯認識的人脈和資源。那老板十分神秘,也十分有能力,商政通吃,隻是至今沒人知道那是誰。

衛孟喜當時一聽就想起後世很多的高端私人會館(所),玩的不就是這樣的套路嗎?用資源換錢,再用錢去撬開人脈的大門。

“金維鴻現在是悠然居的幕後老板,要是有了衛家菜的加持,這石蘭省的私人飯館怕是他的天下咯。”趙有誌咂吧咂吧嘴,感慨道。

他隻是一名國營單位的大師傅,錢應該是攢下一些,但也不多,跟金維鴻這樣異軍突起的長袖善舞的大老板比起來,連人家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所以,看到金維鴻也摻和進來,他就覺著自己是徹底沒戲了。

“剛開始我聽說菜譜賣一萬八,後來變成二萬五,前天聽說至少三萬,可我看金維鴻摻和進來,三萬塊也懸。”

衛孟喜心說,自己家的東西能賣這麼貴,她是又鬱悶又高興。鬱悶的是當年最落魄的時候父親也沒想過要賣,就是覺著哪怕衛家人裡再沒有精通廚藝的,但留著就是一種念想,就是對祖宗的告慰。

高興嘛,這更加說明菜譜的價值,在行家眼裡,是無價之寶。

忽然,趙有誌湊過來,忐忑道:“小衛,是這樣的,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趙師傅請說。”對於這位瘦瘦的大師傅,她是很有好感的,當時在小紅樓做菜,王大剛跟個杠精似的不信任她,趙師傅卻全程沒有奚落或者嘲諷過她一句。

看得出來,是個品性不錯的人。

“是這樣的,我身上其實隻有五千塊錢。”不是他身上,是他全家的全部身家。

衛孟喜挑眉,那他還來……莫非是有彆的打算?

“對,我也知道自己來競拍是癩□□想吃天鵝肉,但不來試一試我怕終生抱憾。”

趙有誌迅速收回情緒,認真道,“我想跟你商量的是,我同你合夥,把菜譜買下來怎麼樣?”

“我出五千塊,但不跟你分菜譜,買菜譜是為了我的一位故人,如果他還在世,一定不願看到自家東西流落到外姓人手裡,你也姓衛,我就想……”

衛孟喜忽然靈機一動,笑起來。

趙有誌被她笑得不自在,自家本來就理虧,此時更加尷尬,以為是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忙解釋道:“這人情就算我欠你的,落你手裡,總比被彆人買走強。”

衛孟喜哪是笑這個啊,“您說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叫衛衡?”

“是,你怎麼知道?”

“那您看我怎麼樣?”

趙有誌一頭霧水。

衛孟喜的笑都快憋不住了,“您看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跟您這位故人長得有點像呢?”

趙有誌一愣,苦笑,“說實話,我隻在十二歲那年見過他一次,已經記不清他的尊容,也是多年後才聽說他突發疾病去世。”

小時候啊,家裡實在是活不下去了,父親叔伯和嬸嬸們被鬼子殺的殺,餓死的餓死,瘟疫的瘟疫,到十二歲那年,偌大的族人曾經多達上百人的趙家,隻有他和母親了。

當時,跟著逃荒的大部隊,他們來到一個名叫陽城地區的朝陽縣,那是尚未被戰火波及的世外桃源,可惜世外桃源也沒有多餘的糧食救濟他們,即使救濟了,也被其他身強體壯的逃荒男人給搶走。

母親實在沒辦法,已經準備好要投河了,又舍不得年幼的他,就將他帶到當地一家很有名的大戶人家門口。

當時,母親將他送到那戶人家門口,告訴他跪著,等主人家出來就磕頭,不停的磕頭,求他們收留他,當牛做馬隻要有口飯吃就行。

說完話母親就走了,他想追,母親卻以死相逼,他要是敢追,她就一頭撞死在牆上……正在母子二人拉扯的時候,門開了,出來的是一個比他還小的男孩。

聽說他們的事後,當即給了他們二十塊大洋。

就是靠著這二十塊大洋,他和母親都活了下來,當時母親問男孩,要不把有誌給他們家做下人吧,以後就給小少爺當牛做馬伺候一輩子。

誰知男孩卻說,龍國不可能永遠這樣,總會有雲開月明的一天,不許說那些妄自菲薄的話,讓他們回老家去,要是有能為國效力的一天,全力以赴即可。

要不是親身經曆,趙有誌也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三四歲的小孩說的話,可當時那奶聲奶氣的嗓音,他是親耳聽見的。

當時他鼓起勇氣問那個小少爺叫什麼名字,以後他一定會報答他,小孩說他叫衛衡,是衛家菜第七代孫。

四十年過去了,小孩的麵容他已經沒印象了,但那幾句話卻一直像刻在心裡一樣。這麼多年裡,他也曾去找過那位小恩人,但得到的消息是恩人已死,恩人的後代也不知所蹤,他想要報恩也一直沒找著對象,一直是一塊心病。

正巧現在聽說衛家菜的菜譜淪落民間,他就想來試試。

要是能買下,他打算讓自己孫子改姓衛,給衛衡當後人,傳承衛家菜,讓衛家菜繼續發揚光大。可惜,他的身家在這麼多強勁的競爭對手麵前實在是不夠看,尤其是大老板金維鴻的出現,基本宣告他是沒希望了。

“您再看看,我聽家裡長輩說,我跟我的父親長得十分相像。”孟淑嫻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她卻一副大骨架大五官,眉眼跟父親十分相似,要是認識的人一定會覺得眼熟。

趙有誌怔了怔,眼眶微紅,“你的意思是……你是衛家傳人,還是衛衡的女……女……”

衛孟喜點點頭,“正是,我就是衛家第八代孫,我們這一支裡隻剩我。”以及以後的衛紅衛東呦呦,都是衛家真正的血緣意義上的後人。

“那以前我去找尋,問到你們家曾經的鄰居,他說你父親已逝,你也沒了……”

曾經的鄰居?不就是謝鼎嘛。

謝鼎這種無利不起早的人,看見一個普通工人去找她,明擺著得不到啥好處,肯定是不會說真話的,衛孟淑嫻那種隻顧自己的人,要真有故人來尋衛家遺珠,也不會放心上。

衛孟喜鄭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謝謝趙叔對家父的記掛,他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衛家是積善之家,多年來偏安一隅,在鄉裡是有名的大善人,衛孟喜至今還記得小時候父親逢年過節的時候給鄰裡們送吃送喝,送完一遍為了確保東西真正發放到有需要的人手裡,還會帶著她去“微服私訪”,有時候遇到老弱病殘,都會額外再給點。

所以,父親能在三四歲的時候就給逃荒母子活命錢,還告訴他們不要賣身為奴,要留著自由身去報效祖國,救亡圖存。

什麼樣的家教出什麼樣的孩子,衛孟喜為有這樣一位父親,這樣的祖先家教而驕傲。

所以,這麼多年能被趙有誌念念不忘,也是父親該得的。

“趙叔放心,菜譜我是誌在必得。”就是賭上所有身家,她也要拿回來。

錢可以再掙,但尊嚴卻是無價的,至少在獲得一定程度的物質上的成功後,她覺著尊嚴更重要。

正說著,忽然廣播裡傳來一道刻板的中年男聲,“通知,通知,請需要借閱菜譜類書籍的同誌到四樓工具類書籍區。”

這在安靜的圖書館也不算很突兀,因為自打他們進來以後,廣播裡偶爾也會播報一些消息,在普通人耳朵裡這就是一條很普通的信息,隻有衛孟喜等人注意到,趕緊爭先恐後的爬樓梯。

胖子多,很多胖子爬樓都很吃力,反倒是趙有誌和金維鴻健步如飛。

等其他人趕到四樓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工具書區域找尋起來。

大家不明所以,也跟著瞎找,唯恐錯過什麼重要線索,衛孟喜卻沒找,隻是在心裡感慨,這位神秘的“賣家”可真夠謹慎的。

四樓雖說是工具書區域,但都是菜譜類的,幾乎沒啥關注度的書籍,一個真實讀者都沒有,門一關,要真競拍個啥,也十分方便。

就在眾人找得焦頭爛額之際,忽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各位客人帶錢了嗎?”

“你小子是誰,我們帶沒帶錢關你什麼事。”

少年也很惱,“我隻是受人所托,要是沒帶錢的現在就出去,彆在這裡浪費大家時間。”

他晃了晃手裡的塑封盒子,裡頭是一本陳舊古籍,上麵的“珍饈錄”三個字十分顯眼。

今兒能來的,都是衝著這本書來的,而大家夥心心念念的寶貝居然在個半大小子手裡,有人下意識就往前走了幾步,“你小心點,彆弄散了。”

這種舊書很脆弱,輕輕碰一下或者是沾染到空氣都會加快腐壞,缺字少頁不說,很有可能一本都毀了。

少年輕笑,“這隻是樣本,大家不用擔心,都帶著現金的話,咱們就開始了。”

他直接在站在書架前,“起拍價壹萬捌仟圓,每次加價幅度最少為一千元。”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一萬八!

不過,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有人已經說“一萬九”了,衛孟喜都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剛開始跟邱老板很熟的一個鄰省的飯店老板。

“兩萬。”

“兩萬一。”

“兩萬三。”

……

很快,價格已經被喊到三萬了,要不是衛孟喜或多或少對這些人有點印象,不然都要懷疑他們是托兒了!

一千塊錢說加就加,她聽著是既心疼又欣慰,趙有誌都快急壞了,他原本預設的是兩萬塊,這一下子就飆到三萬,而且還有停不下來的架勢。

不過,衛孟喜也發現了,一直在加價的人裡不包括她和邱老板金維鴻三人,她是因為在觀望,琢磨彆的法子,他們倆則是還沒到出手的時候。

果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喊到四萬五的時候,終於隻有兩個人在喊,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了。

想來也是,衛孟喜這種攤子鋪得多鋪得大的個體戶,也隻能拿出三萬塊現金,光靠開飯店想要拿出四五萬的流動資金,也不現實,畢竟現在也才改開沒幾年啊。

“五萬塊。”忽然,一直按兵不動的邱老板開始下場了。

此話一出,市內瞬間安靜得可怕,彆人一千一千的加,他卻是一口氣五千。

“五萬塊一次,五萬塊兩……”

“我出六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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