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85(2 / 2)

又做了進一步檢查,發現那不叫吐血,是牙齒掉了出的血,被含在嘴裡太久,孩子們不懂啊,以為嘴巴裡出來的血都叫吐血。

大夫也認識衛東,此時看他蔫頭蔫腦的,一副做錯事生怕闖大禍的樣子,很是不忍心,“這小子沒事,就是牙掉了,你得賠他牙。”

礦區的人嘛,內部矛盾可以很多,但對外那必須團結,這個臉生的胖子,自從來到礦區已經闖好幾次禍了,狗見了都討厭。

啥,隻是掉牙?被打的謝景元在床上嗷嗷亂叫,他感覺全身都疼,可這群庸醫居然隻說他是掉牙,不是內傷。

大夫更加不喜歡這個病人了,一路上各種殺豬叫,問他哪兒不舒服也不說,反正聽著是中氣十足,檢查的時候也十分不配合,嫌棄礦醫院不好,他要去省人民醫院,要是敢給他治壞,他爸爸是誰誰誰……

跟經常幫他們乾活的衛東比起來,這小子是真的一點也不討喜啊。

衛孟喜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衛東被醫生摸著頭安慰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衛東受了重傷,“衛東怎麼了?”

“媽媽,我沒事。”他眼神閃躲,“我可能又闖禍了。”

路上根寶已經把來龍去脈講清楚了,衛孟喜聯想到孟淑嫻,就知道這個“舅舅”假不了,所以先沒怪衛東,謝景元什麼德行,她先保留批評收拾衛東的權利,待會兒再說。

長大的謝景元依然是個小胖子,被爸爸媽媽保護得很好的小胖子。

小時候欺負她的時候,還沒衛東大呢。

“他沒事吧?”

“沒事,就掉了三顆牙。”

衛孟喜鬆口氣,不是大問題就行,謝景元確實該打,但犯不著把自家孩子貼進去,那種渣渣以後社會會教育他。

“那行,麻煩大夫幫我家老二看看。”

根寶的嘴皮破了好大一塊,此時血還沒完全止住呢,倒是牙齒沒事。

大夫給用生理鹽水衝洗一下,上了點藥,“回去好好養著,吃點消炎藥,彆吃辛辣刺激的,幾天就好了。”

正說著,忽然一個女人撲上來,直接抓住衛孟喜的衣領,要不是衛東上前擋了一下,一個大耳瓜子就要扇到衛孟喜臉上了。

“衛孟喜,你不認我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讓人打你弟弟?不給你帶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弟弟!”孟淑嫻聲嘶力竭,哪還有平時的溫柔賢惠。

在她心目中,丈夫排第二,與丈夫的愛的結晶才是排第一的,剛聽見謝依然說兒子被打吐血,送來醫院搶救了,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衛孟喜冷下臉色,看著衛東因為幫她擋著,被抓花的左臉,也是怒從心起,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解救出衣領。

“孟淑嫻睜開你眼睛好好看看,是你兒子先打我兒子,我兒子是正當防衛。”

“而現在,你抓花了我兒子的臉,就是故意傷害。”

“衛國,去報警,就說有人打架鬨事。”

看來她以前是太高看孟淑嫻了,她哪是金絲雀,在兒子跟前,她是脖子上的毛都能豎起來的老母雞。

此時老母雞忙著奔到兒子床前,見他一動不動,身上啥管子也沒插,一根針也沒打……一定是連醫生都放棄搶救了!

頓時頭腦一昏,“嗷”一聲昏死過去。

衛孟喜的火氣已經來到天靈蓋了,哪有時間管她死不死,隻看著根寶的背影,誰知根寶剛走到門口,龍公安就帶著人來了,“我看看打架的是誰?”

是謝依然找來的,動作倒是快。

礦區群眾都知道他的身份,趕緊讓一條通道,指指裡頭。

謝依然指著病房,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也沒耽擱她們說話,“衛孟喜指使兒子打舅舅,舅舅在裡麵都沒氣兒了,公安可得給咱們做主啊!”

哦,原來剛才要掐衛孟喜的女人是她媽啊。不過,下一秒,所有人,凡是知道情況的,都忍不住反駁,“啥沒氣,壓根沒事。”

孟淑嫻此時悠悠轉醒,哭得梨花帶雨,用一種似哭似笑的調調喊著,“我的兒啊……娘的心肝兒誒……你姐姐好狠的心啊,見不得你好啊……居然讓人生生把你打死了呀……我的兒呀……”

“哭啥哭,人好好的,不興這個。”龍公安已經找大夫了解清楚了,壓根就沒事,順便在謝景元腿上拍了一把,“喂,差不多得了,睜開眼睛。”

謝景元這才不好意思的睜眼,嫌他媽哭得難堪,他一張小白臉臊得通紅,“媽你哭啥,不許哭了,還嫌不夠丟人啊。”

說話漏風,但是真沒死。

孟淑嫻喜極而泣,抱著又是一個哭,謝依然都忘記哭了,她明明看見這小子吐了好幾口血的啊,怎麼居然還能好端端說話?她倒不是說希望弟弟死,但至少要受點傷吧,最好是重傷,這樣衛孟喜才會遭殃。

“大夫要不重新好好檢查一下,真的沒事嗎?”

“怎麼,你質疑我的醫術?”

事情到此,已經很明白了,所謂的打死人,打到吐血,壓根就是以訛傳訛,龍公安瞪了謝依然一眼,“你這報假警的,一點孩子之間的小糾紛,偏要鬨這麼大。”

他也不喜歡床上躺著那胖子,明明自己沒事,偏要在那兒裝死,自己媽媽都哭成淚人了,他還裝得下去,可見也不是什麼好人。

謝依然見情形陡轉之下,跟自己預料的完全不一樣,又怕引火燒身,讓衛孟喜逮著機會收拾,於是趕緊說:“誤會誤會,對不住公安同誌,是我要著急了,關心則亂,對不住……”

“好,你不報了是吧,那龍公安,我報案,有人故意傷害未滿十周歲的兒童,當時很多人看見了的。”

頓時,一群孩子全站出來,指著病床上的胖子說,“就是他,咱好好的踢著球,他忽然從背後偷襲陸衛國,把他踹地上,還叫囂他就是故意打的他,衛東這才跟他打起來的。”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給說了。

龍公安對這種孩子打架的事早見慣不怪,整個金水煤礦,哪天不打架呢?

隻是鬨到真報警的不多,都是他去教訓幾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反正孩子們從小都在這一片上長大,大人們也都是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說開就好了。

孩子們說一句,他就點一下頭,最後,孩子們終於說完了,他才問謝景元:“是他們說的這樣嗎?”

謝景元小時候吧,不怎麼聽話,孟淑嫻管不住他,為了嚇唬他每次都說“公安來了”,效果倒是好,可一來二去這孩子就養成一個毛病——害怕公安。

明明啥壞事沒做,他也怕,更何況今天確實是他先找茬,還找錯了對象,隻能低著頭“嗯”。

龍公安嚴厲道:“抬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孟淑嫻終於反應過來,理了理頭發,收起剛才的瘋癲,掏出介紹信。

龍公安看了看,“嗯來探親的,那你這孩子可得好好教育,自個兒惹是生非怪不了彆人。”

孟淑嫻張了張嘴,想說那她兒子的三顆牙呢?難道就變成自找的?

衛孟喜磨牙,她前腳剛警告過這母女倆,後腳就敢慫恿謝景元來揍自己兒子,這分明是沒把她警告當回事啊。

那她就要讓她們長個教訓,永生難忘的教訓。

“龍公安,我說兩句我的意見,您看是不是這個道理。其實這事很簡單,就是十六歲的謝景元故意找茬,衛東是幫著自家哥哥正當防衛,還是做好人好事呢,但他們仨都是未成年,所以我建議家長交涉,有錯家長認罰,您覺得怎麼樣?”

龍公安有點摸不準她的意思,聽起來好像每一句都能聽懂,可放一起咋就不懂了呢。

見他點頭,衛孟喜又繼續道:“都說養不教父之過,咱們家陸工不在家,那我孩子要是犯了什麼錯,我這當媽的來承著,同樣的,謝景元的父親也不在這裡,他犯了錯,是不是也該由他母親來承擔?”

眾人說是,這還用說嘛,當媽的也負有教育孩子的責任。

“那現在,我要正式向龍公安報案,舉報孟淑嫻慫恿縱容兒子行凶,故意傷害我的孩子。”

“你你你你你……”

衛孟喜都懶得看她一眼,怎麼著,你兒子是你的心肝寶貝,我兒子就是根小草咯?衛東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根寶也是我一把試一把尿拉扯大的,他倆誰打破一塊皮,她都會心疼!

“龍公安,謝景元打人事小,其實背後的始作俑者是孟淑嫻,是她故意唆使,她才是主謀,為的就是借著孩子未成年不用負法律責任來故意傷害幼童,這才是最大的惡,才是最應該受到法律製裁的。”

她這幾句說得擲地有聲,甭管孟淑嫻怎麼想,反正在場的其他人是信了。

“各位還不知道吧,孟淑嫻是我媽媽,是生我養我的人,因為她覺著我在生她這麼多年對我不聞不問,十七歲就把我嫁個病秧子,不幫我帶孩子的氣,所以故意唆使謝景元傷害我的孩子,想逼我向她跪地求饒,你們覺得我應該屈服嗎?”

“不該!”有人已經悄悄抹起了眼淚,衛老板的事,大家其實是知道的,沒有一個女人的八卦能逃過窩棚區煤嫂的嘴巴。

這麼多年,拚拚湊湊,外加劉桂花蘇大娘漏出去的,她們都知道衛孟喜有多不容易。

十七歲就嫁給一個病秧子,解放後那麼大年紀就結婚的可不多了,真心疼愛閨女的父母,怎麼會舍得讓她那麼早就結婚?還是個病秧子,婚後三年就成了寡婦!

更彆說那些被前婆家逼著改嫁瘸子,被後婆家虐待,最後逃命到礦區,靠洗下水把日子過起來,還要被鄰居造黃謠……的破事,哪一件,大家都知道。

這裡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幸,但她們為人的善良卻從未丟失,此時看著孟淑嫻的眼裡都是鄙視和憤怒。

“喲,你是小衛的親媽啊,我們還以為她親媽沒了呢,咋去年回去沒給你上墳?”劉桂花早就替好友不值了。

孟淑嫻氣得臉發白,這群村婦說話也忒難聽!

“怎麼著,現在看著小衛日子好過,打秋風來了?”

“嘖嘖嘖,就是來打秋風,也沒打人家兒子的道理啊,還要不要臉啊。”

“舅舅打外甥,打不過還裝死,哎喲,是想訛錢吧?”

……

打嘴炮,就是十個孟淑嫻捆一起,也說不過煤嫂們,她隻有乖乖聽的份兒,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會兒又紅的,比打翻調色盤還精彩。

“所以,無論從動機還是手段上,她就是主謀,按照咱們龍國的法律,《龍國刑法》第二十九條,教唆他人犯罪,應當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處罰,其次,教唆不滿18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重處罰……孟淑嫻是不是要去坐牢?”

此話一出,空氣都安靜了,全都看向孟淑嫻。

她也沒想到啊,頓時慌了,“我……你彆冤枉人,不是我教唆的,是他二姐教唆的,不信你問景元。”

彆以為她沒聽見,她其實聽見了。因為衛孟喜的話徹底傷害了她努力維持多年的尊嚴,所以那一瞬間也有點鬼迷心竅,也抱著那就教訓教訓衛孟喜的的心態,所以對於出去找衛東“宣戰”的兒子,她也沒阻攔。

謝依然急啊,想否認,也不知道是誰故意在她腳上踩了一腳,頓時疼得她哎喲叫,趕緊蹲下身去看,一時就沒顧得上反駁。

謝景元這小胖子,在公安麵前那是一句謊話都不敢說的,一五一十將二姐怎麼給他錢,怎麼讓他出來找衛東玩,又說衛東放話要揍他,小時候他怎麼欺負衛東的話……一骨碌全交代了。

“那你媽媽當時在旁邊嗎?她聽見沒?”

“在,聽見了。”

此時,大家還有啥不明白的,橫豎就是謝依然和孟淑嫻教唆唄,一個故意教唆,一個有意縱容,一場明明可以避免的架,就這麼打起來了。

“謝依然,孟淑嫻,你們是怎麼當家長和監護人的?天底下就是因為你們這樣不嫌事大的家長多了,孩子才容易鬨矛盾,你們仨,都給我向小衛家孩子道歉。”

龍公安很嚴厲地批評她們,順便還誇獎衛東是不畏強權,見義勇為的好孩子,說要給他送錦旗。

衛東:還……還有這種好事兒?

孟淑嫻差點一口老血沒噴出來,“他踢掉了我兒子三顆牙,他他他怎麼就成見義勇為了?”

“你兒子不先招惹陸衛國,他會被踢嗎?”

孟淑嫻啞口無言,隻能心裡狠狠地罵謝依然,本來是想來上學的,現在這麼一鬨,景元哪還有心思上學啊,那三顆牙怎麼辦啊,大小夥子缺牙以後怎麼娶媳婦兒啊……

當然,衛孟喜可不管她擔心啥,“還有,謝景元打傷我兒子,衛國這嘴唇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孟淑嫻抓傷衛東,小孩子皮膚嫩,不好好治療會留下疤痕,醫藥費,營養費,耽誤學習不得不請家教的費用,精神損失費,這些我都要你們賠償。”

謝依然徹底被氣瘋了,“你咋不去搶呢你?”

“放心,我也不會訛你們,趁著大夫都在,驗傷吧,驗完以後出個報告……哦對了大夫,麻煩用最好的藥,小孩留疤會影響一輩子的,要是留疤,我保留追究到底的權利。”

說著,也不管孟淑嫻和謝依然願不願,自有醫生上來看。

其實,錢花不了幾個,又不是重傷,但她就是想給她倆添堵,想讓她們知道,彆來招惹她衛孟喜的家人。

最後,甭管她們願不願意,李父和李懷恩聽說了,連忙請假過來,硬壓著母女倆給孩子們賠禮道歉,醫藥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自然也一分不少的賠償了。

孟淑嫻看公安準備走了,圍觀群眾也要散了,立馬急了,“那我兒子的三顆牙怎麼辦?她也要賠償!”

所有人都回頭,心說她咋還不死心呢。

衛孟喜撩起自己衣服,原本白皙的上腹,有一塊拇指大的死肉,黑紅相間,皮膚一層又一層扭結在一起,“這是你兒子當年故意燙的我,現在我兒子隻是踢掉他三顆牙,算便宜他的。”

真的,要不是她當年才十二歲,新陳代謝快,恢複得好,又遺傳了父親不會留疤的體質,否則不敢想象到底要留下多大一個疤。

十二歲的她,就是被燙熟了也沒人管,可二十六歲的她,也是有人會保護的了。

孟淑嫻咽了口唾沫,眼神飄忽。

可衛孟喜會就這麼放過她嗎?“既然要湊上來,那我就把這麼多年的心裡話告訴你吧,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叫你一聲媽媽,因為你不配做我的母親,不配做衛衡的妻子,不配當衛家的兒媳婦。”

她這幾句用的是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節節拔高,斥責這個縮頭烏龜,這個卑鄙的傻子!

孟淑嫻先是想要反駁,繼而呆若木雞。是啊,她怎麼反駁呢,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對嗎?她也是受過正經教育,知道禮義廉恥的。

可是,她當時就是太害怕了,就是太想找一個男人依靠了,隻有舍棄大女兒,才能討好後麵的丈夫和繼女,才能站穩腳跟,等生下兒子,她又覺著閨女始終是要嫁出去的,隻有兒子才是給她養老送終的人,才是能給她帶來終極榮光的人。

可現在,一切都沒了。

能給她養老送終的兒子對她動輒打罵,就是舊社會的老媽子過得也比她好,現在還掉了三顆牙,以後就是能鑲上,讀書無望,好吃懶做,她的榮光在哪裡?

小時候被她偏心疼愛的繼女,現在隻是把她當免費保姆在使用,還想利用她攀上歸國華僑的關係。

而一開始就被她毫不猶豫的犧牲掉的大女兒,嫁的是狀元,還是煤礦第一個研究生,兩年後回來前途不可估量,就是一直唯唯諾諾的大女兒本人,也成了金水煤礦有名的個體戶,事業蒸蒸日上。

她曾經也是衛家嫡係長媳,也是能進衛家宗祠的,被丈夫疼愛,被女兒依賴信任的孟淑嫻啊,也是小姐妹裡長得好嫁得好的第一人啊,怎麼就把一把好牌打爛了呢?

孟淑嫻第一次意識到,她的人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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