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095(2 / 2)

身邊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啊,剛培養出幾個,現在都有負責的一塊工作,騰不出手來。

吃過晚飯,帶孩子出去溜達的時候,正好跟工人廣場上的中老年分隊們遇上,這時候還沒廣場舞啥的,這裡本是小年輕的領地,有些穿花襯衫喇叭褲的年輕人,肩上扛著個錄音機,放著鄧麗君的歌,正在甩頭扭屁股,那腰就跟水蛇一樣,扭得都快斷了。

中老年們當然不是來扭屁股的,而是來抓自家那些扭腰扭屁股的孩子。

她們一個個手裡拎著荊條或者小馬紮,一雙雙老眼怒目而睜,“王建國你乾啥,還不趕緊回家去!”

扛著錄音機的就叫王建國,“哎呀媽你來乾啥,真掃興。”

“李大錘,你穿成那樣是不是想耍流氓啊?”

衛孟喜趕緊看過去,李大錘穿著啥,不就是一個大喇叭褲被他提太高,緊緊的兜著□□,後麵看屁股繃得像兩個蒜瓣,前麵看那一團什麼嘛……

雖然她也不喜歡這種尷尬的穿褲子方式,但李大錘是她廠裡的員工,為人本分,胡小五耍流氓他也不會耍流氓,隻不過是有人看他家庭困難,母親弱勢,所以故意奚落他而已。

衛孟喜可是很護犢子的,“哎喲大嬸這話可不對,李大錘這打扮你家小七也穿啊,上個月就穿了,可沒當媽的這麼給兒子戴大帽的啊。”

其他人頓時笑起來,這老太婆也不看看欺負的是誰的員工。

這兩年風氣開明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以前聽鄧麗君的“靡靡之音”都得躲在被窩裡,現在整個廣場誰聽不見啊?不僅聽,就連自家這幾個大的都能跟著唱幾句了。

正說著,侯愛琴居然也來了,有段時間沒見,以前那種風風火火的精氣神似乎沒了,“侯主任,您這是咋了?”

侯愛琴強顏歡笑,“沒事,前幾天身體不舒服,住了幾天院。”

衛孟喜一聽住院,立馬想起來,前幾天付紅娟說,侯愛琴和親家母孟淑嫻乾架的事兒,說她平時看著那麼威風,那麼大嗓門個人,居然還吵不過孟淑嫻,在自己家裡被親家母按在地上摩擦,看來也是個紙老虎。

自從去年秋天帶著胖兒子來投奔繼女後,孟淑嫻就在這邊住下了,沒辦法,兒子要在這邊上學,繼女要讓她幫忙帶孩子,就是謝鼎也不讓她回去,說老人不能自私,不能隻想著自己個,要多幫幫孩子們。

話說得好聽,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飯遛娃伺候一家幾口吃食,忙到最後一分工資沒有,買菜錢比昨天多花幾毛就要被盤問的人不是他,是她孟淑嫻啊!

想想以前在老家,雖說也不是大富大貴,但至少自己在街道辦有份工作乾著,每個月多多少少有點工資,買菜想買多少買多少,早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去前門買倆包子饅頭,比這給繼女當免費保姆強多了。

再加上衛孟喜當眾羞辱她,徹底傷了她的誌氣,總覺著人生完了,乾啥都氣憋,一年不到的時間,她就硬生生被熬成了乾癟的小老太婆,哪還有什麼半老徐娘的風韻。

要知道,兩三歲的小男孩可不好帶,正是能跑能跳又不太穩當的時候,她必須彎著腰像隻母鴨子似的跟在後麵,扭腰崴腳是常事,可就是扭了腰,也沒人說帶她去醫院看一下,繼女賣服裝回來見飯菜沒好,還得怪她怎麼動作這麼慢呢。

就這麼不分日夜的忙累,能不乾癟才怪。

最近跟侯愛琴鬨矛盾,是因為她實在耐不住了,跟還有點良心的女婿委婉的表達自己太累,想休息幾天的情況,李懷恩也理解,立馬跟親媽侯愛琴說,讓她來幫忙帶幾天,好換丈母娘歇一歇。

本來也不是什麼事,侯愛琴自然就去了,誰知孟淑嫻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對,怕侯愛琴摘她的桃子,跟謝依然一商量,又說她能帶孩子,讓親家母每天隻需要幫忙打掃做飯就行。

關鍵吧,謝依然還借口生意不好,一分買菜錢不掏,李懷恩的工資也被她捏在手裡,就想等著婆婆又貼錢又出力的伺候一家老小。

倒貼錢的保姆,不要白不要。

想侯愛琴是多高的心氣兒啊,以前在金水煤礦也是響當當一號人物,這不是把她當猴耍嘛?當即就撂挑子走人,去市裡待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雖然眼不見心不煩,但她隻有一個兒子,被他們這麼算計,心裡那口氣咽不下去,吃不下睡不香,這不就跟病了一樣嘛。

“侯主任,那樣的人您沒必要把她放心上。”去年被自己狠狠打臉還能在礦區住下來,心理素質也是杠杠的。

“我也知道犯不著跟她糾纏,過好自己最重要,可我現在啊……早知道當年就不提前退休了。”現在想回頭拉不下這老臉。

可以說,她現在的心病,一半是跟孟淑嫻鬥法造成的,另一半就是事業上的巨大落差,很多當領導的老乾部都會有這個問題,忽然從說一不二的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人閒下來不說,這心裡的落差也是一道坎。

後世還有老年抑鬱症呢,很多就是缺乏子女關愛的退休老乾部。

“他們說我老了,讓我好好在家休息,可我哪兒老啊?小衛你看我老嗎?”

衛孟喜仔細看,除了憔悴,不老,年紀比蘇玉如大幾歲,但精氣神卻是比蘇玉如年輕至少十歲。

“我這腦袋算賬,比一般人還快,年輕時候參加心算比賽,帶著咱們財務室得了市級一等獎呢!”

衛孟喜好奇,“侯主任您以前是乾財務工作的?”

“哎喲你們年輕這一批都不知道,侯主任年輕時候可是咱金水煤礦的第一會計呢!”有老太太聽見,就插嘴說。

“嗐,啥第一第二的,還不就是工作嘛,現在不也沒事乾嘛。”侯愛琴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得意。

說起那年的比賽,她可是比人家打算盤的還算得快,還上過報紙,受過省裡表彰的三八紅旗手啊,現在居然淪落到被兒子兒媳踢來踢去,她當年的驕傲呢?骨氣呢?

越想越覺著自己這提前退休太虧了,看看窩棚區那些煤嫂,要說文化要說風采,誰能比得上她年輕時候?現在一個個的給家裡請保姆帶孩子,有一家甚至讓男人把挖煤工作給辭了回家帶娃,她們自個兒穿得體體麵麵出去跑業務,一個月掙的比誰都多。

她要早知道還能這麼乾,當時就該甩幾百塊錢給兒子兒媳,我沒時間,你們自個兒請保姆去,也彆說我不愛孫子,反正出錢我願意,出人出力就算了。

衛孟喜聽她歎氣,就笑著打趣,“侯主任是不是覺著要是那年沒提前退休就好了?”

侯愛琴臉上訕訕的。

衛孟喜拉了她一把,“走,咱們上那邊說話去,這邊音樂聲太大了。”主要是身邊豎著耳朵的老太太太多了,甭管她們聊啥,半小時就能全礦皆知。

侯愛琴一直挺喜歡她,曾經無數次在心裡感慨過,要是懷恩認識的是她該多好,這麼講道理這麼能乾的兒媳婦,就是一輩子給她帶娃他們都樂意。

現在也是心裡堵得慌,心想換個方便說話的地方也好,她好好傾訴一下心裡的鬱氣,不然要把自個兒憋死了。

誰知小衛卻把她拉到飯店二樓的包廂去,還準備了一壺茶水,這是要好好跟她吐槽孟淑嫻?畢竟這是她倆共同討厭的人。

“我就叫您侯阿姨了,您現在有沒有什麼打算?”

侯愛琴怔了怔,“有,我就想好好的跟她乾一架,你去年怎麼當眾收拾她的,我也想落一落她的麵子,還有那個謝依然,我真是……恨不得他們……”離婚。

當然,這是氣話,老太太還沒糊塗到要乾涉兒子婚姻的程度,不然也不會寧願自己躲市裡去而不是乾架了。

衛孟喜笑起來,“哎呀阿姨您說什麼呢,犯得著跟那種人計較嗎,咱們就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不值得再咬一口回去。”

說實在的,衛孟喜並不喜歡跟人談論孟淑嫻的事,反複強化對她的恨,其實隻會加深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無視久了,她就快忘記這號人了。

她很快轉移話題,“我的意思是,想問問您要不要重新上個班?”

“我都退休……咦,你的意思是,你還要招人嗎?”

衛孟喜搖頭,“不招了,隻是我現在飯店缺個管錢的,您以前當過會計,就想問……”

話未說完,侯愛琴已經大聲道:“我願意,就是每天收錢算賬嗎?這我會。”

衛孟喜失笑,跟爽快人聊天就是效率高,直接拿出賬本,讓她先算幾個看看,前幾天的她昨晚已經算出來了。

這不,侯愛琴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一頁一頁的認真看,每一項都沒錯過,哪怕一毛錢,她也要看清楚到底是哪兒來的,花到哪兒去。

最終得出的結果跟她算了三遍的一致,衛孟喜這才放心,看來老太太真是乾財務工作的,“行,那咱們就說好了,侯阿姨從明天開始來上班,工資咱就按老規矩,前頭三個月是實習期,每個月五十塊,後麵算提成,根據這倆月的業績來算,能拿八九十。”

侯愛琴很高興,說工資她還真不是那麼在意,畢竟她雖然退休了,但煤礦業績好,她的退休工資也不低,不差錢。

衛孟喜想找她來,一是覺著她有經驗,不必自己從頭教,上手很快。

二就是看重她沒啥經濟壓力,又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和聲譽,犯不著為了點小錢弄臟自己羽毛,她在金水煤礦工作了一輩子,最怕的就是晚節不保。

做財務工作的,職業道德比專業能力更重要,不然每天那麼大的流水,隨便有點貪念,每天少幾塊,她一時半會兒也發現不了,但長期以往後果不容小覷。

第三嘛,其實也是防著點現在的正副經理,張大娘壓不住她倆,普通員工更被她們管得死死的。就說前幾天吧,衛孟喜因為進城去盤書店的賬了,她們在店裡遇到客人退單的事,薛明芳說她告訴呂麗萍了,呂麗萍說她沒聽見,張大娘那邊沒收到消息,等菜炒好了才知道客人不要了。

錢是沒損失多少,但衛孟喜忽然靈光一現,呂麗萍和薛明芳的關係,鬨不好不利於工作的配合,她自己夾在中間也難辦,最近倆人有點暗暗彆苗頭,就是因為工資的事。

經理覺著自己既然是正的,那工資就應該比副經理高才對,副經理卻覺著,倆人工作量差不多,又都是小衛招來的關係戶,在她的貸款上都使過力了,憑啥不能一樣?

彆看她們平時關係不錯,但那是沒涉及到利益問題,一旦涉及到工資和在店裡的話語權,苗頭就有點不對了。

可人就是這麼奇怪,她們處不好,衛孟喜頭疼,可要是她倆太好,很多時候就能隻手遮天架空自己這當老板的,衛孟喜更糟心。

她從不打無準備的仗,發現苗頭就必須摁死在搖籃裡。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能製衡她們的人,不圖誰壓製誰,至少要保持一定平衡,侯愛琴是做慣了幾十年領導的人,脾氣又挺火爆,不怕得罪人,來了正好能解她燃眉之急。

於是,衛孟喜先帶著她在飯店待了幾天,等她熟悉流程,知道怎麼工作之後,就放手給她,在旁邊默默觀察了幾天,無論是財務工作還是店裡大小事,待人接物都非常厲害,於是就徹底抽身了。

因為時間已經快進到八月份,她得準備上夜校的事了。

整個暑假,孩子們是忙瘋了,上興趣班的,出去比賽的,跟著媽媽學做菜的,壓根沒時間搗亂。

當然,十周歲的他們,也沒以前那麼調皮,能聽懂大部分人話了,甚至想起小時候跪/趴/滾/躺在地上的一幕幕,還會隱隱有種羞恥感了。

因為知道媽媽九月份要去省城上學,幾個崽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一般,刷牙洗漱不用三令五申,吃飯寫作業也不磨蹭了,甚至還說讓媽媽趕緊去上學,他們還要早媽媽一年畢業呢。

他們馬上三年級,再讀三年就能小學畢業了,媽媽的本科卻還要讀四年呢,比他們晚了一年。

衛孟喜無情的戳破他們幻想,“從明年四月份開始,小學就改成六年製,你們還得上個六年級。”

“啊?那我不得十三歲了?!”衛東跳起來。

“不然呢,你要是不想上六年級,那就留級吧。”

留級生,那得多丟臉啊,前頭家屬院有個男孩就是留級生,他們都噓人家“留級生賣花生,賣了花生往家扔,留級生買紅薯,買了紅薯不會煮”呢,他要是成了留級生,那還怎麼帶領他那一堆小弟們攻城略地占山為王?

衛東趕緊搖頭,“那我們等著媽媽一起畢業吧。”

衛孟喜好笑,“行,到時候咱們一起畢業。”這是他們的約定,這輩子,所有人都不一樣了。

“那爸爸呢?”根寶看向正趴在書桌上畫圖的某人。

“他後年這個時候就畢業了。”

“爸爸,那你比我們還早兩年哦。”

孩子話沒營養,衛孟喜懶得再聽,趕緊算賬。

這幾個月飯店生意不錯,基本每天都能有三百多塊的收入,刨除各種成本也還有兩百塊左右,跟書店和鹵肉店是沒法比,但在這個時代也算很高的收入了。

衛孟喜現在每個月還著貸款,基本是錢左手收進來,右手就還進銀行裡,除了基本的生活花銷,一分錢沒存下。

但馬上要上省城了,騎了三年多的摩托車已經快要報廢了,她總不能每次去上課都騎單車或者開貨車吧,所以衛孟喜現在又在琢磨該添置個交通工具了。

一輛二手摩托騎了這麼多年,天天用,日日用,全身上下除了發動機沒換過,什麼地方都換過了,坐墊更是換了三次,每次海綿都碎成渣了。

現在隻能短途的用一下,每天省城來回有點懸。

這種時候,她再一次想到了學車這件事。

“啥?你要學車?”劉桂花不是吃了一驚,是好幾斤,在以她為首的一眾煤嫂眼裡,會開車的都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頂厲害那種,“你一女同誌,學那個乾啥,不是有利民和小五給你送貨的嘛?”

“我學不是為了送貨,是想以後方便點。”

她以後可是還要買小汽車的,光有兩輛貨車不行啊,去哪兒都不方便。上輩子因為見識有限,總對那鐵家夥莫名的恐懼,壓根不敢去學,這一次,她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做一件從來不敢做的事。

重生,不僅是讓孩子變得更好,她自己也得更好才行。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