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誰叫他多長了一張破嘴。
“謝表妹。”崔慕禮道:“今後我會好好管束夕珺。”
崔夕寧忙道:“我也會。”
謝渺滿意地點點頭,“表哥與表姐一諾千金,我信得過。”
*
鬨歸鬨,飯總是要用的。
知味樓的主廚祖上是宮中禦廚,廚藝自是非同一般。
珍饈美饌魚貫上桌:杏仁佛手、如意餅,雞絲黃瓜、口蘑菜,鳳尾魚翅、宮爆兔,一品官燕、鮮豆苗,山珍蕨菜、鹽煎肉,肉末燒餅、龍須麵……
玉盤珍饈本該唇齒留香,崔夕珺卻吃得如同嚼蠟。她不時偷望謝渺幾眼,見她專心致誌地吃豆苗口蘑,與往常並無不同。
但她確實跟以往不一樣。
過去的那三年裡不論她怎麼擠兌,謝渺總不吭聲,委委屈屈地受下。崔夕珺清楚的很,謝渺想嫁給二哥,自然要打落牙齒往肚裡咽,於是她便更肆無忌憚地欺負。她對謝渺出言不遜,二哥當然會製止,但謝渺往往會出來打圓場,以求在二哥心中落個大方寬容的印象。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時間一長,二哥也便不多乾涉。
方才當著二哥的麵,她竟然那樣直白地說:我以後受不得氣,要是受了氣呢,就要找儘法子還回去……一報還一報,魚死網也必須破。
謝渺的腦子恐怕是真摔壞了。
崔夕珺將委屈扔之腦後,幸災樂禍地想:摔壞了好,經此一事,二哥是徹底看不上她咯。
明裡暗裡打量謝渺的視線有好幾道,她卻老神在在,認真地與口蘑豆芽做搏鬥。
不愧是知味樓,連素菜都做得比彆處好吃多的多。
一桌子人心思迥異地用完膳,蘇盼雁整理好情緒,遣人去結賬,被告知崔二公子已記過賬。
蘇盼雁有許多想說的話,躊躇半晌,隻羞赧地垂下眼睫,“謝謝二哥。”
崔慕禮“嗯”了聲。
崔夕寧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們,倒是本該在意的謝渺卻湊到櫃台前,小聲問:“這一頓花了多少銀子?”
掌櫃報了個數,誇張,卻在謝渺意料之內。
寶樗閣也好知味樓也罷,均是京城貴族子弟喜好出入的場所,百千兩銀子隨手拋灑,以她如今的身份來說,根本出入不起。
前世她嫁給崔慕禮後,無需考慮銀錢問題,那這世呢,她要繼續貧窮下去嗎?
謝渺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
“我要回刑部,你們呢?”崔慕禮道。
周念南道:“我約了百裡盛騎馬,與你順路,你帶我一程。”
崔夕珺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挽著蘇盼雁的手道:“我與盼雁約好了逛書局,晚些再回府。”
崔慕禮看向崔夕寧,崔夕寧又看向謝渺,“謝渺,你想再多玩會嗎?”
“不了,我有點事。”
“那我們便直接回府。”
二人沒走幾步,周念南想起母親的囑托,快步上前,傾身對謝渺小聲道:“我母親要我轉告,謝謝你送的柿子。”
謝渺側過頭,見他神色認真,應道:“嗯。”
周念南和崔慕禮留在原地,目送她們的馬車離開,日頭拉長兩人的影子,塵揚在光中,仿若零星閃爍。
崔慕禮雙手負在身後,墨瞳深沉,堪不透其中思緒。
“崔二。”周念南吊兒郎地搭上他的右肩,嘴角輕揚,耐不住歡欣地道:“我早就和你說過,謝渺過去都是裝的。瞧見沒?那副得理不饒人的厲害模樣才是她的本來麵目。什麼溫柔善良、嬌柔虛弱、寬容待人,都是她裝出來騙人的。”
“所以你,千萬不要再被她騙了。”
*
回到崔府後,謝渺便動起賺錢的心思。
前世她嫁給崔慕禮之後,水漲船高,一躍成為京中貴婦。崔府世代為官,家產豐厚,崔慕禮手裡更有無數私產。她身為崔慕禮的妻子,吃穿用度皆是珍品,莫說幾百兩銀子,即便是幾千兩銀子,她花出去都從不手軟。
然今非昔比,她已決定不再與崔慕禮有瓜葛,便意味著失去的不僅僅是崔慕禮這個令京中未婚女子瘋狂的良婿,還有他背後帶來的榮華富貴與名利地位。
不再一擲千金,沒有錦衣玉食,連個三百兩銀子的玩件都隻能看上幾眼,囊中羞澀,無力承擔。
沒有崔慕禮,她就是個平江奔來京城投靠姑母的表小姐,一個落魄世家,貧窮寒酸的表小姐。
聽起來似乎有些慘,不過重活一世的謝渺十分坦然。她曾經擁有如煙繁華,亦無法改變悲哀的一生,今生倒不如痛快些,按自己的意願行事。
原本她的想法很簡單,等姑母生下弟弟,對她的心思由濃轉淡,而她辦完必須辦的事後,便去清心庵落發當個姑子。經寶樗閣、知味樓一行,她深刻地意識到,她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當姑子就不需要銀子嗎?
當姑子也要孝順姑母、疼愛弟弟。當姑子也要捐錢給清心庵,以求庇護之所。當姑子也要偶爾享受人生,帶兩個丫頭出去嘗嘗酒樓素食……
謝渺很快便堅定了思想:她要掙錢,要當個富裕的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