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謝渺一行人混在人群中,將定遠侯府全家久彆重逢的激動感懷,與圍觀百姓的群情鼎沸都納入眼中。

拂綠、攬霞與巧姑三人均是眼淚汪汪,在旁人情緒的感染下,一起高呼“定遠侯威武”!誰都不曾發現,謝渺麵色木然,眸覆冰霜。

她環顧四周,將一張張歡欣興奮的臉看得清晰。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有醜……他們此刻的心情不容作假,真心實意地認為,定遠侯是舉世無雙的英雄,定遠侯府當得起世上最好的讚美聲。

他們裡,有多少人在定遠侯府被汙蔑時,便輕易地倒戈相向?曾經說過多少讚美稱譽,往日便吐出加倍的汙言臟語。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百姓們天真淳樸,容易被有心人引導煽動。對於他們來說,今日為其歡呼呐喊,明日對其唾罵無恥,都是閒暇時充沛的情緒發泄。哪怕來日得知事實真相,至多一刻鐘的懊悔,他們便又能火速加入正義的一方,以凜然的態度,占據道德製高點,指責他人的愚昧惡毒。

全然忘記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員。

佛有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飲酒;不妄語。

不妄惡語,不妄誑語。

生而為人,漫漫修行,又有幾人能修得真身。

謝渺收回視線,又緩慢地落在定遠侯一家人身上。

前世她隻聽聞定遠侯的英勇事跡,如今見了麵,才知何為挺拔勇猛,氣度不凡。常年累月的征戰並沒有在他身上遺留下暴戾,反而沉澱出一種渾厚無雙的強韌。他雙鬢泛白,眼中蓄著內斂卻銳利的光,硬朗的臉龐有著歲月拂過的滄桑,更多卻是時間饋贈的沉穩。

再觀定遠侯世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英俊爽朗,神采飛揚,正是壯誌淩雲的大好年歲。

而周念南瀟灑倜儻,定遠侯夫人姝色絕麗,一家子人站在一塊,當真稱得上是賞心悅目,光彩耀人。

謝渺想,她實在算不上什麼聖人,不然重生回來,她定要絞儘腦汁幫助所有人改變悲劇。可她太懶,隻想顧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唯獨定遠侯府,忠烈卻慘遭滅門的定遠侯府……

忠義之門,當有好報。

*

拂綠再次接到送信的差事,同樣是給二公子的信,這回不再送往信局,而是遞到兵部主事範元正手裡。

範元正下衙回到家中,剛換下官服,便聽管家敲門,聲稱下午有封信送到府裡,指明請他轉交給崔家二公子崔慕禮。

範元正聞言,先是一愣,繼而一驚。

他是崔慕禮在國子監的前輩,崔慕禮出身矜貴,天資過人,才學出眾。而他家世相對普通,平日循規蹈矩。二人非同期,又相差甚遠,誰都想不到,他們私底下會有來往,且範元正已默默替崔慕禮做事已久。

是誰發現了他與崔慕禮之間的交往?

範元正心下忐忑,連晚膳都顧不上用,急匆匆地騎馬趕往崔府,自小門進入,由仆人領著往崔慕禮的書房而去。

書桌後,崔慕禮身淺緋色圓領官服,腰束金帶,俊容怠意未褪,似乎剛回到府裡。

範正元拱手作揖,“崔大人。”

“如今沒有外人,正元兄不必客套。”崔慕禮抬手請他落座,客氣道:“坐。”

範正元掀袍坐到他對麵,急不可耐地開口:“我有事要與你說。”

崔慕禮與範正元相識多年,何時見過他如此急躁的樣子?他腦中飛快閃過無數猜測,麵上卻從容不迫,問道:“用過晚膳沒?”

範正元從袖中拿出帕子,按按臉頰邊的汗,“不曾。”

“有什麼事,待用過膳後再說。”

範正元啞然,但見崔慕禮泰然自若的樣子,不免亦找回幾分鎮定。

崔府準備的晚膳十分豐盛,葫蘆鴨、繡球乾貝、五彩牛柳、山珍刺龍芽、蝴蝶蝦卷、五彩時蔬,還有一道時菌豆腐湯。

味道自是鮮美透頂。

用過膳,喬木奉上兩杯雨前龍井,範正元悠悠品茶,發出一聲滿足歎喟:“慕禮真是好品味。”

崔慕禮笑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均是沾了祖輩光蔭。”

範正元打趣:“能投得富貴人家出生,亦是本事一樁。”說完又臉色一正,嚴肅道:“你與我的交往,恐怕已被人察覺。”

“哦?”崔慕禮依舊平靜,“此話從何說起。”

範正元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今日有人送信到我府上,指明要我轉交與你。”

信。

崔慕禮眼中有幽光一閃而過,接過信封,用指腹摩挲著粗糙的紙麵,“可清楚是何人送的信?”

“下人稟告,說是一名中年男子送來的,我叫人查過他的身份,是附近的一名賣貨郎,聲稱有名少年用二十個銅板托他送的信。”

似曾相識的套路。

崔慕禮展開略有褶皺的信封,不出意料地看到歪歪扭扭的五個大字。

崔慕禮親啟。

範正元問:“我既已暴露,由我經手的事情便要重新謀劃,不如……”

崔慕禮道:“你不必多慮,暫且安心。”

範正元訝異,“此話何解?”

崔慕禮思忖幾許,搖頭道:“我也不能肯定,但你無需著急,有任何異動我會第一時間傳信與你。”

範正元見崔慕禮鎮定自如,心裡不免泛起嘀咕:這小子,怎的一直都是泰山壓頂都麵不改色的模樣,是偷偷吃了定心丸不成……不免又埋汰起自己:明明比他虛長三歲,遇到事卻自亂陣腳,當真是汗顏,汗顏呐!

*

範正元走後,書房寂靜無聲。唯有燭芯燃燒時,間或發出的“蓽撥”聲,點破一室安寧。

棱窗餘縫,西風透過,燭光輕晃。投映在崔慕禮如雕刻般英俊分明的臉龐,長睫在眼下投落扇形陰影。

他拆開信封,取出薄薄信紙。

上書八字:始之於廖,束之於鄒。

此為何意?

他反複斟酌,推敲其中可能,末了猜測:廖與鄒,分明是姓氏,那人是想警示他,有何事是始於廖姓,而止於鄒姓?

他在腦中思索良久,並未在近期接觸的案裡尋到兩姓相關之人。然而他本不是庸人自擾之輩,想不到,暫且擱到一旁既是。

他又開始細細檢查起信封信紙,與上次不同的是,此次的筆墨紙張都是劣品,能猜想,是寫信那人故意為之。

倒有幾分小心思。

崔慕禮無聲一笑,注意到信紙上染有墨跡,似乎是在未晾乾的時候,便被匆匆折疊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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