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禮理解,但身為此案督辦,他必須勸鄒遠道棄暗投明,“鄒將軍,您與羅尚書是舊識,何不試著給予信任?真相不該被掩埋,若能夠大白天下——”
“沒有必要。”鄒遠道:“崔大人,香禾至今都不知害她的人是曲子銘,她已走出陰霾,重新開始生活。而我,此案由我起,災銀被我截,袍澤們因我亡……崔大人,我自知罪無可赦,赧顏苟活,隻求——隻求——”
說著竟麵色痛獰,大口噴湧鮮血。
“鄒將軍!”
崔慕禮大步上前,扶住他欲倒的身軀,兩指按上他的手脈,神色陡然一變,“您中毒了?”
鄒遠道扯唇一笑,斷斷續續地道:“我命微賤,早該——以死謝罪,苟活——至此,已是貪念作祟。”
崔慕禮點住他胸口幾處穴位,又從袖裡拿出碧綠瓷瓶,倒了顆黑色藥丸喂他服下,“您堅持住,我這就喊太醫來!”
鄒遠道卻死死摁住他的手臂,“莫要白費功夫,我服得是——是百鶴醉,入腹燒心,絕無生還可能。”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嘴角湧出,將胸前染得一片濕紅,他氣聲嗬嗬道:“我等這天——等了許久,崔大人,我可以告訴你一百萬兩災銀的下落,但你——你得答應我兩件事。”
“鄒將軍,您——”
“崔、崔大人,聽,聽我說完!”
“……您說。”
“其一,隱去那三封信的存在,瞞下曲子銘的畜行,就當——當我是貪財無厭,鬼迷心竅——”鄒遠道咽下喉頭溫熱,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急促道:“其二,放過香禾與聰兒,留他們一命——崔大人,我知道你定有辦法!”
崔慕禮的官服同樣鋪滿血色,“鄒將軍,您這是何苦?”
“男子漢大丈夫,護妻護兒,本是——本是理——所應當。”鄒遠道忍著穿腸爛肚之痛,費力地撐著眼皮,“答應我——咳咳咳——我才會告知災銀下落——”
這分明是威脅,崔慕禮卻難生不悅,唯有滿心悵惘。
崔慕禮緩緩點下頭,“我答應您。”
“謝——謝謝——”鄒遠道露出笑容,虛弱地啟唇,“認罪書在桌底暗格中,災銀便在——便在——”
崔慕禮俯首,聽他氣若遊絲地吐字,不過半息,便沉沉地合眼睡去。
他雙手無力垂落,唇角仍掛著笑,似從禁錮多年的牢籠中掙脫,儘是渙然冰釋。
燈籠熄滅,室內陷入黑暗,唯有崔慕禮淺淺的呼吸聲,提醒著時間流逝。
良久後,杜宏不放心地走近,警惕地敲門,“崔大人?”
崔慕禮不顧黏膩,將鄒遠道身軀扶正,啞聲道:“收兵吧,鄒遠道已認罪伏誅。”
*
鄒遠道在認罪書中,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並一五一十描述了經過,與案情細節完全吻合。除卻羅必禹與崔慕禮,無人知曉那消失的三封信,及鄒遠道一心想掩埋的秘密。
羅必禹聽完崔慕禮的彙報後,閉上眼,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蠢貨。”羅必禹音調微顫,罵道:“當真是蠢貨,竟想出如此法子。”
罵完以後卻又是久久無聲,周遭俱是落寂。
“崔家小子。”羅必禹調整好心緒,問:“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本案?”
崔慕禮拱手,“鄒將軍犯下滔天罪行,是情有可原,卻難辭其咎。但縱觀此案,曲子銘身為罪魁禍首,同樣不該因死而逃脫律法製裁。”
羅必禹道:“繼續。”
“依下官之見,紅河穀災銀案雖近了結,曲子銘殘害良家一案卻初見端倪。我等不如兩案分查,先按鄒將軍所言,向聖上稟明部分真相,待尋回那一百萬兩災銀後,下官暗裡搜齊曲子銘的罪行,再到禦前狀告曲子銘……”
重點是先了結紅河穀災銀案。
羅必禹頷首,“此法可行。”
翌日,他直接將鄒遠道的認罪書呈給承宣帝。
承宣帝既震驚鄒遠道的膽大妄為,亦懊悔自己的識人不清,那時他若拒絕鄒遠道的請命,慘案便不會發生。
回顧鄒遠道平生,驍勇善戰,殺敵無數,最後竟為財而亡——
承宣帝感到五味雜陳。
至此,紅河穀災銀案“水落石出”:原是寧德將軍鄒遠道財迷心竅,指使隴西郡守姚天罡,勾結匪首張天虎,上演了一出監守自盜、暗度陳倉之計。人前雄姿英發的寧德將軍,背地裡竟然是個利令智昏的宵小狂徒!
得知鄒遠道已自裁謝罪,百姓們罵聲震天,更有讀書人聯名上書,懇請將鄒遠道的屍體掛於城門口,受烈日灼烤,風雨侵蝕,方解心頭之恨!
比起憤怒,承宣帝更掛心那一百萬兩災銀的下落,據崔慕禮所言,鄒遠道死前說災銀被埋在雍州黑水河畔。承宣帝立即派錦衣衛前往當地搜銀,此外,還需將鄒遠道之妻兒捉拿歸案。
但事總與願違,數日後,承宣帝得到消息,黑水河畔並無災銀下落,鄒遠道說了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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