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禮道:“外頭熱,我們進去說。”
“不……”謝渺下意識想拒絕,思及此行目的,又改口道:“好。”
兩人井肩而行,謝渺有心落後半步,他卻體貼地放緩速度。幾次下來,她乾脆放棄掙紮。
明嵐苑是除去崔府的幾位男主人住所外,最為精巧的一座園子。四進三出的格局,院落深闊,設環形魚池,水廊逶迤而過。廂房錯落雅致,階柳庭花,綠藤爬滿高牆,夏意盎然極致。
她在這裡住了幾年,對此無比熟悉,舊地重遊,那些以為被遺忘的記憶又爭先恐後地湧出,如幻影般在腦中疾馳而過。愉悅或悲傷,期待或失落,憤恨或麻木……無一不在提醒她,莫要重蹈覆轍。
波動唯有一瞬,她很快便心如止水。
崔慕禮領著她到書房前,喬木早已侯在那裡,見到來人後訝異出聲:“表小姐?”
崔慕禮道:“去準備些冰食來。”
“是。”喬木乖順地退下。
崔慕禮率先踏進書房,見她井無動作,“阿渺?”
謝渺道:“還是去前廳吧。”
崔慕禮道:“書房私密,方便談事。”
謝渺不好再堅持,環目四顧。
半圓形的雕花鏤空拱門將書房隔成兩間,外間是一套紫檀木桌椅,供喝茶閒聊所用,裡間則是崔慕禮平日處理公文的書案。
前世婚後,她常常會借送吃食的機會來此,隻為與他多些相處時光……
真傻。
崔慕禮領她在外間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盞,試了試溫度,方才遞給她,“新得的廬山雲霧,我喝著還算順口,你來嘗嘗。”
骨節分明的手指托著均窯雞心茶盞,深紅淺紫在青釉上綻開裂變花紋,手也好,茶盞也好,漂亮的都像件藝術品。
謝渺挪開目光,衝他搖搖頭,“我有事想和表哥說。”
崔慕禮摘下官帽,揉揉眉間,神情略顯疲憊,“你說。”
謝渺忍不住問:“你很累嗎?”
崔慕禮打起精神道:“還好,也就三天沒睡過覺。”
謝渺:……
“要不你先休息會?我明早再來找你。”
“不用,你陪我坐坐就好。”
喬木端著托盤,送上冰鎮酸梅汁與酥山。崔慕禮接過精致的銀調羹遞給她,被她舉手一擋。
“我不喜甜,你用吧。”
不喜甜?
崔慕禮微怔,分外認真道:“我記下了。”
謝渺:……未來右相的腦子,還是留著記點有用的事情吧你。
她不說話,崔慕禮也不說話,睜著一雙深不見底的丹鳳眼,看得謝渺如坐針氈。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好奇地進入正題,“崔表哥,我聽說紅河穀災銀案已經了結,凶手竟是那寧德將軍鄒遠道?”
“正是。”
“咦……他不是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嗎,怎會做出這樣利益熏心的事?”
崔慕禮沒有正麵回答,“阿渺對此案很感興趣?”
謝渺笑得臉僵,“略略吧。”
崔慕禮道:“你當知曉,公務細節,不便透露與外。”
謝渺在心底啐了口,她當然知曉,不是想著姑且一試嗎?又不少塊肉。
她猶不死心,“表哥,我與你親如兄妹,說起來,也不算是外人。”
“親如兄妹?”崔慕禮卻意味深長一笑,“阿渺,兄妹關係,無法排除在外人的關係之外。”
謝渺:……慢著,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崔慕禮吐字清晰,慢條斯理道:“唯有妻子,才是我的‘內人’。”
謝渺不為所動,甚至還想來句佛經。
惑道者眾,悟道者少。崔慕禮這張嘴,實在太適合去妖言惑眾了。
她懶得再裝模作樣,撤下笑容,抿了抿唇道:“我聽說,官府在找鄒夫人與聰兒的下落。”
崔慕禮道:“是有此事。”
“如果說……我知道他們在哪,你信嗎?”
崔慕禮如夢初醒,似是才想起來,“差點忘了,你與他們有過一麵之緣。”又正色道:“鄒夫人與聰兒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你若知道他們的下落,還請照實說來。”
謝渺問:“你抓到他們,會如何處置?”
崔慕禮道:“自然是按照律例,公事公辦。”
謝渺決定遵從本心,抬頭與他對視,“我可以告知她的下落,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崔慕禮挑眉,“哦?”
謝渺道:“我想知道紅河穀災銀案的細節,鄒將軍他——他當真是十惡不赦之人嗎?”
崔慕禮心底微妙至極,臉上卻故作訝異,“阿渺,紅河穀災銀案的真相已昭告天下,你為何還會懷疑?”
謝渺靜了靜,道:“可能是因為……因為害怕吧。”
害怕他是另一個定遠侯,蒙冤而亡。害怕重活一世,她依舊無法窺得真相,讓他背負兩世唾罵。更害怕她冷眼旁觀,善心的鄒夫人與聰兒白白丟失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前50發紅包!熱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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