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禮沒反應,蘇盼雁亦不顯尷尬,晃了晃手裡泛黃的書籍,說道:“你瞧,我在文書閣淘到了兩本好書,是《明嵐知語》的原本,上下冊都在。沒記錯的話,你明嵐苑的名字便是由此書而來?”
崔慕禮麵色未變,眸光沉了又沉。
喬木連忙打圓場,“蘇小姐說得對,公子的明嵐苑正是由此而來。”
蘇盼雁假意歎道:“喬木,我聽說你家公子傷得是左肩,見麵一瞧,怕不是連喉嚨也受了傷,否則怎會跟啞巴似的不言不語?”
這話三分調侃、三分埋怨,還有四分是……撒嬌?
喬木心裡掀起滔天巨浪,偏要守著奴才的本分,佯笑道:“蘇小姐真會說笑,我家公子貫來不愛說話,您習慣了就好。”
蘇盼雁順著道:“崔二哥,我記得你在揚州時,要比現在開朗許多。”
喬木:!!!!!!
什麼揚州?什麼崔二哥?難道公子和蘇小姐私下有交情?
喬木一臉呆滯,被話裡透露出的訊息砸得回過不神。
相比之下,崔慕禮從頭至尾都冷眼旁觀,“蘇盼雁,你想乾嘛?”
蘇盼雁眼中閃過失落,笑容卻半分未減,“我知道你受了傷,成日悶在府裡無聊,便替你尋了幾本古書打發時間。”
崔慕禮道:“不需要。”
他等著蘇盼雁被拒後傷心離去,豈料她鍥而不舍地道:“這兩本書內容十分有趣,你先看看再決定需不需要嘛。”
喬木見狀,難免誇讚:嗬,蘇小姐的脾氣真好!
倒是崔慕禮眸光一凜,直截了當地道:“蘇小姐,請你自重。”
蘇盼雁急道:“崔二哥,你忘了嗎?我從前便是個不拘泥的性子,是近幾年才變了。”
崔慕禮道:“胡言亂語,不知所雲。”
他想走,反被蘇盼雁攔下,言辭懇切地道:“你忘了也沒事,我會努力讓你慢慢想起來。”
崔慕禮冷聲斥責:“蘇盼雁,你受過的禮教呢?”
蘇盼雁被他的漠然所傷,又見他執意要走,衝動地脫口而出:“你不好奇嗎?我為何突然變了性子?”
崔慕禮不予搭理。
“是謝小姐!她說你並不喜歡自艾自憐的我,而是喜歡我最初的模樣。”她道:“崔二哥,謝小姐在鼓勵我去挽回你,她壓根不喜歡你。”
是嗎?
崔慕禮笑了聲,胸腔卻填滿嘲諷。
不愧是阿渺啊,能想出這招來推開他。
*
二人說話的場景,儘數映入崔夕寧的眼簾。
天呐,她看到了什麼,蘇盼雁在追著二哥跑?
她恍然大悟道:“難怪我總覺得蘇盼雁有些奇怪,每回二哥訓夕珺,她便站出來安撫二哥的怒氣,不像好友,反倒像是……像是夕珺的嫂子!莫非她跟溫如彬解除婚約,便是因為二哥的關係?”說罷又自問自答:“是了,她定是為了二哥才毀婚!”
一旁的謝渺提醒:“是溫如彬主動毀得婚事。”
崔夕寧隨口猜道:“許是溫如彬得知她另有所愛,君子有成人之美,主動退出呢?”
……還真被她猜對了。
謝渺不願多管閒事,抬起手裡的竹兜,問:“還撲不撲蝶了?”
崔夕寧滿臉訝異,“你還有心思撲蝶?”二哥都要被人搶走了!
謝渺涼涼地道:“我記得有人跟我發過毒誓……”
呃。
崔夕寧很識相,立馬改口:“撲,我們去外邊撲。”
她拉著謝渺,邊往外走,邊回頭看上幾眼,冷不丁撞上崔慕禮冽如冰刃的視線。
……
崔夕寧被凍得站住腳,扯扯她的衣袖,“阿,阿渺。”
謝渺不解,“怎麼了?”
崔夕寧壓低聲音,“二哥看到我們了。”
謝渺道:“所以?”
崔夕寧道:“他好像在生氣。”
說話間,崔慕禮正步履如飛地走近。
蘇盼雁提著裙擺在後頭追,“崔二哥,你等等我!”
喬木也喊:“公子,您傷還沒好,慢些走!”
謝渺察覺到了危險,不由想往後退,然而崔慕禮已近在咫尺,沒有給她任何逃脫的機會,近乎蠻狠地捉住她的手腕,稍稍使力一提,便迫得她迎麵向他。
他鳳目難掩慍怒,仍能笑著說話:“阿渺,你打得一手如意算盤,用得著時,便來慰問我的傷勢,用不著時,便將我推入他人懷中。”
謝渺當然不能承認,“我沒有——”
崔慕禮道:“沒有?沒有慫恿蘇盼雁來糾纏我嗎?”
謝渺避而不答,“你先鬆手,有話好好說。”
“但你從沒想過與我好好說。”崔慕禮道:“你總是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隨意踐踏我的真心,即便那曾是你的渴求。”
謝渺的手腕被攥得生疼,既掙不開,唯有試著勸撫他,“崔慕禮,還有旁人在,你是朝廷命官,要注意言行舉止。”
崔慕禮用餘光掃過周圍噤聲的幾人,“有人在更好,都給我好好聽著,是我傾慕謝渺,思戀謝渺,此舉光明正大,無懼世人知曉。”
“你!”謝渺被氣得說不出話。
崔慕禮道:“往日是我混賬,對你不假辭色,使你受人嘲笑低看,如今我要讓他們看得分明,是我對你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啪”的一聲響,伴隨著旁人的倒抽冷氣,崔慕禮的臉歪向一側。
“崔慕禮。”謝渺氣息顫抖,悲憤交加,“你非要大家再陷入同樣的怪圈才肯罷休嗎?”
她眼底俱是冷意,偏又盛滿哀慟,仿佛被拒絕、被傷害的人依舊是她。
崔慕禮的心被刺痛,驀然鬆開手,見她逃也似地離開,身子虛晃幾下後,頹然倒向喬木。
喬木忙扶住他,失聲大喊:“公子,您傷口又流血了!”
蘇盼雁從震驚中回神,哭著道:“崔二哥,為了一個謝渺,你何苦為難自己!”
崔慕禮充耳不聞,待咽下喉頭腥熱,閉上眼,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