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渺更是不等她們動手,自行解起扣子。
拂綠無法,隻得替她解開鳳冠,褪下繁複華麗的婚服,正想喘口氣,便聽謝渺道:“去打水,我要洗漱安歇。”
……拂綠簡直想哭!得,小姐就是存了心要讓二公子發火。
拂綠唉聲歎氣,開了門出去找喬木,誰知角落裡忽然冒出四個人頭,恭敬地道:“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見過拂綠姐姐。”
拂綠被嚇了一跳,捂著心口道:“你、你們是?”
“我們是明嵐苑新來的丫鬟,以後聽從二少夫人的差遣。”立春笑道:“拂綠姐姐有什麼吩咐,差我們去辦就是。”
拂綠身為陪嫁丫鬟,地位自然比幾名新丫鬟要高,她端著臉道:“夫人要用膳,過後再洗漱,你們去準備吃食和熱水來。”
丫鬟們齊聲道:“這就去。”
*
崔慕禮沒在宴廳多待,他喝了小半個時辰的酒,便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在沉楊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回到明嵐苑。
明嵐苑沉寂了半年,此時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一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崔慕禮站在臥房門前,見到裡頭點著燈,隱約透出說話聲。
“小姐,您嘗嘗這個銀耳蓮子百合羹,清甜又祛火。”
“還有這道涼拌茄子,味道也好,您吃兩口。”
“再吃塊杏仁玉米烙……”
過了會,傳來謝渺的聲音,“好了,撤菜吧。”
她的丫鬟道:“奴婢給您泡盞茶?”
謝渺道:“我累了,想歇息。”
“……”丫鬟道:“這才戌時初,二公子還未回來呢,要不您再等等?”
謝渺淺淺打了個哈欠,重複道:“我累了,要歇息。”
丫鬟有短暫沉默,無奈地道:“好,都依您。”
拂綠收拾好東西,端著托盤出來,剛開門便見到外頭站著的俊美男子,嚇得猛一哆嗦,低著頭喊:“二、二公子。”
崔慕禮問:“她用好膳了?”
拂綠囁聲道:“對,小姐——”
“夫人。”崔慕禮道。
拂綠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改口道:“夫人天未亮便起床裝扮,一整天都未正經吃過東西,且那鳳冠霞帔厚重,夫人的脖子上捂出了許多疹子,又癢又難受……”
她一股腦地替主子開脫,偷偷抬眼觀察崔慕禮的表情,卻見他麵不改色,問:“她最喜歡哪道菜?”
拂綠照實回答:“夫人多用了些銀耳蓮子百合羹。”
崔慕禮道:“去吩咐小廚房,明日再煨。”
拂綠順從應答,試探地道:“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崔慕禮道:“嗯。”
他整理好衣冠,又抬手輕嗅,確定身上無難聞的氣息後,這才跨過門檻,往內室而去。
掀開竹青色簾帳,便見一抹窈窕的身影坐在梳妝台前,綢衣雪白,青絲烏潤,卸去濃重後的五官白淨而俏麗,每一個細節都如他在夢中無數次描繪那般的熟悉。
他拱手作揖,鄭重地喊:“夫人,我回來了。”
……夫人,多熟悉的稱呼。
謝渺低斂長睫,遮掩住眼底輕嘲。經曆兩世,他們還是成了夫妻,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她分明長了智,但崔慕禮這條壕溝亦長了腿,她往哪去,他便跟著往哪攔,勢必要拉著她共沉淪。
她執拗地不肯回應,而他不以為然地靠近,從台麵上拾起象牙梳子,動作仔細地替她梳理起長發。
謝渺側眸看他。
他眉目虔誠,唇畔噙著淺淡笑意,再難見記憶中的清冷傲氣。
見狀,謝渺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扯回頭發,冷著聲道:“崔慕禮,今日我們將話說清楚,即便聖上賜婚,我迫不得已嫁了你,但我不會和你做真夫妻,更不會為你生兒育女。”
崔慕禮無聲歎息。
洞房花燭夜,本該是“彩燭雙輝歡合巹,清歌一曲詠宜家”,然而到他這裡,彆說共度良宵,恐怕連合巹酒都沒戲。
無礙。
他已經不顧阿渺的意願,強娶她回了家,像她這樣心性堅定之人,若再錯上加錯,隻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於是他道:“好。”
謝渺原以為要辯駁一番,見他乾脆利落,反倒怔住。
這麼好說話?
她繼續道:“以後我睡床,你睡榻,你我涇渭分明,互不乾涉。”
他應:“諾。”
“我要一間書房,抄經念佛,你不許管我。”
“可。”
她覺得他挺識相,有點開心起來,自認善解人意地道:“今後你有喜歡的女子,儘管往後院裡迎,我不管不看不聞不問,你若能叫聖上收回旨意,我隨時都能讓出位子。”
他耐心地聽完,道:“阿渺,隻有你,不會再有其他人。”
謝渺當做沒聽到,橫豎目的已達成,沒必要再與他多費口舌。
正當她打算去休憩時,崔慕禮自身後扶著她的肩,望著銅鏡裡的妻子,道:“阿渺,你我已是夫妻,對內,任何事情我都能依你,對外,你亦當維係我的顏麵,你以為如何?”
要求並不過分,謝渺考慮了會,勉強答應:“諾。”
一對新婚夫妻各懷心思,沒有合巹酒,沒有洞房夜,甚至沒有同床共枕——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今生成親後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