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渺向方芝若說明情況後,即刻動身前往郴州。
郴州與耒陽離得不遠,眾人披星戴月趕了一夜,隔日酉時便抵達郴州。
沉楊早已在城門口等候,見到田豐後便策馬上前,隔著車簾喊道:“沉楊見過夫人。”
謝渺掀簾,問道:“他情況如何?”
沉楊搖頭,道:“公子仍舊未醒。”
此地不宜說話,謝渺便沒再多問,吩咐他領著去郴州的住處。
他們在郴州的落腳處是一間不起眼的小院,把手的人不多,卻皆是崔慕禮的心腹。眾人見到謝渺便恭敬行禮,異口同聲地喊:“屬下見過夫人。”
謝渺微微頷首,隨沉楊進入臥室,一眼便瞧見床上昏迷不醒的崔慕禮。
他俊容蒼白如紙,緊閉雙眸,了無生氣。
謝渺放輕聲音,“他是怎麼受得傷?”
沉楊簡單描述了事情經過,“公子到郴州是為了找一名關鍵證人,然而人沒找到,卻先遇上了張家的走狗,因公子早先拒絕過左相的拉攏,他們視公子為眼中釘,此次便想斬草除根,對公子用了鉤吻之毒……”
“鉤吻之毒?”
“是,此乃江湖五毒之一,中此毒後,若半個時辰內沒有解藥,便會終身昏迷。”
謝渺的腦子空白了一瞬,“他沒有用解藥?”
“用了。”沉楊憂心忡忡地道:“但不知為何,公子遲遲未能清醒,大夫說許是公子身體虛弱,而鉤吻毒性霸道,即便用了解藥也有可能……”
他驀然噤聲,沒有再往下繼續說。
謝渺神色晦暗,問:“還有藥嗎?”
沉楊道:“有,廚房裡隨時溫著藥,但屬下試過所有辦法,公子都喝不進藥。”
謝渺吩咐:“你去端來。”
沉楊二話不說便退下,謝渺在原地站了會,走到床畔坐下。
崔慕禮穿著白色單衣,身上蓋著雪青色薄被,雙手搭在胸前,呼吸淺不可聞。
謝渺的內心五味雜陳,麵前這位可是將來權傾朝野的右相,怎能因小小的鉤吻便繳械投降?
她剛替他找到了裘瑉的行蹤,正等著他去扳倒張家與四皇子,這中緊要關頭,他絕不能有丁點差錯。
謝渺凝視片刻,抬手輕撫他的臉頰,指腹觸感冰涼,如玉般潤滑……
她忽然重重掐了把他的臉,附在他耳畔,一字一頓地道:“崔慕禮,你給我聽好了,倘若你醒不過來,明日我便就近找家尼姑庵,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崔慕禮動也未動,像具木頭人般毫無反應。
沉楊端藥回來,見公子左頰紅了一大片,雖感到疑惑,卻不敢有半句多嘴。反正這是公子費勁心機求來的妻子,打也好,掐也罷,想必公子都樂在其中。
他若無其事地道:“夫人,藥端來了。”
謝渺道:“扶他起來。”
沉楊將藥放到桌上,扶崔慕禮半靠在自己肩上。
謝渺端過瓷碗,舀了一勺濃稠漆黑的湯藥,待溫度稍涼後,湊到崔慕禮的唇邊。
“掐開他的嘴。”
“是。”
“崔慕禮。”她慢條斯理,卻隱含威脅地道:“我說到做到,該怎麼辦你心裡清楚。”
沉楊低頭看了眼無意識的公子,默默想道:……這真能行嗎?
然而接下來的畫麵令他瞠目結舌,之前那張怎麼都喝不進藥的嘴,這會雖然隻開了一條小縫,卻能勉強抿進湯藥。
“夫人。”沉楊按捺不住欣喜,“公子喝得進藥了!”
“嗯。”謝渺道:“還算有的救。”
兩人齊心協力給崔慕禮喂了半碗藥,沉楊剛鬆了口氣,便見公子胸前的衣裳濕了一片。
他靈機一動,佯裝苦惱地道:“夫人,公子的衣裳臟了,且已有三天未曾洗漱……”
他本意是想請夫人照顧公子,豈料謝渺理所當然地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忙了。”?????
沉楊:等等,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啊夫人!!!
*
謝渺要了間單獨的屋子休息,她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加上近日身體不適,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著。
“阿渺。”
嗯。
“阿渺。”
嗯……
“阿渺,我要走了。”
嗯?是誰要走了?
謝渺努力地睜開眼,見到一抹熟悉的頎長身影坐在床畔,狹長的鳳眸漾動溫柔。
“你要去哪裡?”她愣愣地問。
“去很遠的地方。”
“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會再回來。”
“你走了,崔家該怎麼辦?”
“有念南在,崔家定會無恙。”
“那是你的家人,憑什麼要他替你守護?”
“阿渺,我太累了。”他道:“從小開始,我被寄予了太多期望,但我隻是個凡人,也會感到疲憊。”
“所以呢?你想要一走了之,將爛攤子都扔給彆人?”
他用無言表示默認。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運籌帷幄、磨而不磷的崔慕禮嗎?
他飽含歉意地道:“阿渺,對不起。”
謝渺冷冷地道:“崔慕禮,將你方才的話收回去。”
他緩慢卻堅定搖頭,往虛空看了一眼,“時間到了,有人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