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盯著她看,過了一會,道:“我以前沒有好好了解你。”
寧馥笑著跟她揮揮手,“記得我愛吃紅燒排骨就行了!”
宋真目送著她走進對麵的標寫著“1號”的二層小樓裡,自己轉身進了對麵的樓,保衛科就在這裡。
為了防衛星監控,基地的樓房都不高,一般是2-3層,看起來都灰撲撲的。改|革|開|放以後,大城市如b城,已經開始建起了更高的樓房、更寬的馬路,但這裡,一切似乎還停留在過去,牆上依舊用紅漆刷著標語——
“向祖國和人民負責”。
財富帶來的一切優渥條件、物質享受,都還沒有流向這沙漠深處的礪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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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嚴格保密的地區,沒有上級許可,不能進入。”
保衛乾事給了宋真一張基地局部地圖,樓宇全部使用數字代號。
“標紅的是絕密區域,擅闖後果自負。”
宋真手指輕輕滑過那標紅色的“1號樓”,——那是寧馥開會的地方。
她忍不住問:“什麼級彆才能進去呢?”
保衛乾事看她還是個學生,放緩了一些語氣,“你隻要在指定區域活動就行了。這裡隻有基地負責人、項目總指揮和總工程師才有密級進入。”
宋真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她忽然覺得,不是自己從前沒有好好了解寧馥,而是她從來沒有正確地估計自己。
她的參照係回來了,她才突然發現,她們幾乎已經不再同一個測量單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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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
朱培青看完數據報告,摘下老花鏡。
“新年過後,遙測就可以上了。”
寧馥露出驚喜的神色。
“讓我上麼,保證完成任務!”她挪著凳子湊近朱培青,“彈頭觸地少不了人上,遙測我也行的。”
“東風”項目,就要上馬了。
朱培青所說的“遙測”,是導|彈飛行試驗的眼睛、耳朵,是導|彈各係統和儀器設備在飛行過程中的運作情況的觀測和診斷係統。
寧馥饞這個事好久了。
她的支線任務[有誌報國,有智報國]當前進度80/100,就差最後一哆嗦了。
這一哆嗦,必須得哆嗦在點上。
朱培青不搭理她,換了個話題,“小宋到你那了?”
寧馥點點頭,“安排好了。”
朱培青又道:“你帶著她我放心。你彆把她帶偏了就行。”
寧馥無辜地眨了眨眼,“什麼帶偏了?”她知道老師沒生氣,跟朱培青笑,“我不是您最根紅苗正、茁壯成長的學生了嗎?”
朱培青瞪著她:“彆叫她看見你這幅沒正行的樣子!成天嘻嘻哈哈,看見任務就不要命!”
寧馥聳肩,“我上回嚇著您啦?我道歉!”
朱培青抄起桌上的筆筒作勢要砸她,寧馥趕緊一溜煙跑了。
老教授乾瞪眼,最終還是笑著歎了口氣。
早前他以為寧馥身上是有些狂妄驕傲的脾氣,哪想到實際是一股子悍勇無畏的瘋勁兒呢。寧馥說的上回,就是兩個月前的全係統試車,發射出了問題中斷,安全係統自動連接開啟噴水滅火,發動機都還沒停,寧馥就一個人莽上去了。
她親自去找起火點了。
兩個跟著她的勤務兵都沒防住她,事後有一個算一個全挨了處分。
起火的原因找著了,寧馥自己也吃了警告。
後來朱培青才知道她遺書早就寫好了。
老教授不是不喜歡這股子投入的勁頭,可看著學生這麼拚,又生怕她年紀輕輕真的拚出個三長兩短來。
她也是人家的孩子。也是祖國寶貴的人才資源。
朱培青希望她能成為長明燈,而不是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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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宋真很消沉。
寧馥不知她怎麼了,逗她道:“我給你唱一段?”
宋真不想袒露自己的心事,——她總覺得在寧馥麵前有些羞於啟齒,於是便拋開腦海裡紛亂的念頭,對寧馥應道:“好。”
兩個人都已經洗漱上|床了,黑暗中想起寧馥哼曲兒的聲音。
是朱培青愛聽的那一段豫劇。
宋真忍不住笑了,“你這哪像唱戲啊,你這調子跑到天邊去了!”
寧馥有些懊惱,“我學不太會嘛!”
她唱歌很好聽的!隻是唱戲這事,實在是一門功夫又深又精的活,一時半會學不出個模樣來。
宋真問道:“你唱這個乾嘛?”
寧馥興致勃勃,“再過幾天就元旦了,今年你也留下過新年,到時候一起參加我們基地的新年聯歡唄!這是我準備的節目。”她非常直白:“專門為討好老師的。”
宋真噴笑,“你這怕不是馬屁拍在馬蹄子上,朱老師那樣的戲迷,能忍得了你玷汙他心中的經典名作麼?”
寧馥嘴硬,分辨道:“我可是文藝骨乾!當年在內蒙當知青的時候,我的新年節目是最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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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聯歡會那天,寧馥果然還是倔強地選擇唱她那荒腔走板的《穆桂英掛帥》。
宋真坐在人群中,就聽大夥笑談,“寧副主任唱歌挺好,怎麼這唱戲一開口,好像五音不全似的?”
宋真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
她的參照係已經是彈頭室的副主任了。她需要那個已經愈合的傷口來提醒自己,她還有多麼長的一段路要追趕。
但這點沉重的心思很快被大家的笑聲打散了。
寧馥在台上又是唱腔又是身段的,雖然難聽,但不可謂不精彩。
朱培青坐在第一排,哭笑不得地給她鼓了鼓掌,“你還要再努力。”
寧馥在朱培青身邊坐下,“您還要多指導。”
“老太君為國把忠儘,她命我掛帥平反臣。
一不為官,二不為宦,為的是大宋江山和黎民……”
她坐在那兒還意猶未儘地哼。
朱培青耳朵快穿孔了,“穆桂英五十三,你二十五,不一樣。”
寧馥繼續:“此一番到在兩軍陣,我不殺番王賊我不回家門……”
朱培青:“行了。”
“開春遙測飛機,我叫給你留個位置。”
寧馥住嘴了。
她衝朱培青抱拳一拱手,出口還是戲腔:“多謝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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