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些人,就是這條街上的一股小流氓,平時在各個店鋪收點保護費,吃吃霸王餐,因為是糾集在一起的地頭蛇,一般沒背景的商戶也不敢輕易得罪,通常就當破財免災了。
但他們把主意打到了他媽媽身上。
盛宇馳礙了眼,這夥人就要給他一個教訓。
——他不就是個沒爹的野種,打成個死狗模樣,以後就知道利害懂得眉高眼低了。
這群小混混誰也沒想到,這看起來挺瘦小的小子不但是個大孝子,還是個狠角色呢。瞧瞧那牙關緊咬的勁兒吧!
不他們的注意力已經被突然出現的寧馥分走了大半。
“小妹妹,攔著他做什麼呀?這麼心疼你男朋友?”
被撞倒的那個還坐在地上沒起來,旁邊的人卻絲毫沒有感到危機,反而還調笑起寧馥來。
“你放開他,哥哥收拾了你的弱雞男朋友,再來好好疼你啊——”
其中一個黃毛故意拉長音調,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寧馥,目光中是饞涎欲滴。
“喂,哥們義講不講了還?!你可不要想著吃獨食啊!”黃毛旁邊一個滿臉痘的胖子不滿地懟了他一肘子,“要上也是咱哥們一起上哪!”
寧馥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沒有去理那幾個小混混,而是對被她拎住領子的盛宇馳道:“打個商量,”她渾不在意盛宇馳那仿佛要將她也吞活剝的目光,“他們既然冒犯了我,這件事就和我有關係了。”
“我這個人哪,一向是恩怨分明。不如這樣,你先讓一讓我,讓我先把他們的嘴巴抽了,你再和他們拚命,如何?”
盛宇馳漆黑的眼瞳中掠一絲遲疑。
幾個小混混都聽見了寧馥的話,先是麵麵相覷,隨後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就這麼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也敢說要抽他們的嘴巴?!
寧馥像擼貓一樣捋了捋盛宇馳的後脖頸子,“多謝,馬上就好啦。”
盛宇馳覺得身上一鬆,鉗製他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做再多的反應,便覺眼前一花——
穿著白色襯衣和校服長褲的女生已經旋風一樣,狂飆出去!
“啪——!”
“啪——!”
“啪——!”
三個巴掌,抽翻三個人。
她寧馥,酷愛裝x,不說大話。
說打耳光,就不出拳頭。
隻不她這巴掌的分量,普通人當普通耳光來接就大錯特錯了。
寧馥慢悠悠地,從三個奇形怪狀倒在地上呻|吟的人體間走,在昏黑的小巷子裡,這幾步跨出了戰地硝煙披荊斬棘,揮退萬馬千軍回首立看斜陽的勢。
……雖然她隻是抽了幾個最賤的臟東西而已。
饒是盛宇馳這樣自詡城府深沉的,也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瞳孔裡溢滿不可思議的震驚。
寧馥閒庭信步地走回他身邊,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溜達到另一頭,居高臨下地瞧那剛剛被盛宇馳撞飛出去的家夥。
“我、我剛剛沒說!”那人驚恐大叫。
這一切發的太快,他幾乎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站起身來,情勢就在頃刻之間從四個“身經百戰”的社會人士玩小雞子兒一樣玩弄兩個小孩兒,轉變成了另一方單方麵的淩虐。
小混混的目光忍不住飄向在地上摔成一團的同伴。
他們還在地上蠕動,像一群蛆蟲。
寧馥“噗嗤”一聲笑了。
她一邊笑一邊扭頭對盛宇馳道:“你看,他比那幾個人聰明。有急智。”
盛宇馳不遠不近地站在她身後,深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緒。
坐在地上那人下意識地鬆了口氣,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嘴快。
——誰知道這小娘皮竟然是披著美人皮的母夜叉!老天爺,她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要是被她抽上那一巴掌,可是要死人了!
下一秒……
“砰——!”
小混混這一口氣鬆道半截,就聽見了自己腦袋磕在地上發出的悶響。
像一個西瓜,重重跌在磚頭上。
一隻腳重重踏在他的胸口,仿佛一座山,將他壓住,下一秒就要碾為靨粉。
“我……我真的沒說你……我不敢,真的不敢……”
小混混的腦子已經完全停擺,他的眼前金星直冒,眩暈惡心。
在絕對的武力壓製麵前,人是會恐懼的。
寧馥輕輕歎一口氣,“我知道啦。這不怪你。”
她微一用力,對方便發出殺豬似的慘叫,在寂靜的黑夜裡聽起來格外滲人。
“隻因為我討厭你罷了。”
女孩在月色下聳聳肩膀,“你既長了張嘴,就該知道說話不積德要遭報應。”
“你說話難聽,我就是你的報應。”
*
那個蹦的最歡喊“表子”喊得最響的小混混昏死過去。
寧馥“嘖”了一聲,把腿移開。
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一臉“糟了”,問盛宇馳:“這裡沒有監控吧?”
盛宇馳原本被她忽然緊繃的神色驚了一跳,卻沒想到她竟問出這麼個叫人無語的問題。
“沒有。”他僵硬地道。
寧馥彎起唇角,隨意踢了踢失去知覺的小混混,“他最多也就是個輕度腦震蕩外加心理陰影,你要給他再補一下子,我也沒有意見。”
她退開,淡淡道:“我可不要做你的共犯,先走了。”
盛宇馳又是一怔。
——寧馥真就這樣推著她的自行車揚長而去。
盛宇馳的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他的手在衣兜裡,幾秒鐘內,反複地握緊鬆開。
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被寧馥抽得昏頭轉向的黃毛等人正慢慢地從地上掙紮起來,他們警惕地看著盛宇馳,一時間不敢貿然上前。
那個剛剛咒罵他母親的人就躺在旁邊。
如果他想,如果他願意,他可以趁著他們都被震懾、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衝過去,取出衣兜裡的小刀,刺入那個混蛋的心臟或脖頸。
他剛剛,確實是這樣想的。
從那個黃昏之後,他就已經習慣了在身上帶一把刀。
這些年他遇見無數次欺淩和侮辱,他的手也無數次伸進衣袋裡,最終忍下來。
但那毀滅彆人,也毀滅自我的因子,始終像一種毒素,在他的血液中流淌。
盛宇馳的目光轉動,胸腔中湧動的那些怨毒惡意,突然慢慢地平息下來。
他瞧著那幾個人鼻青臉腫連站也站不穩的窘迫,大笑。
然後在他們反應來以前飛快地退走。
*
“——寧馥!”
盛宇馳從後麵追上來時,寧馥還在推著車子慢慢地走。
她扭回頭瞧了少年一眼,“這麼快?追我做什麼,難不成還要找我報仇?”
她是在開玩笑,雖然盛宇馳沒理解到她的幽默。
——如果能在剛剛冷靜下來,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路,他就絕不可能再糾纏寧馥曾經打破他的頭這件事兒。
寧馥隻是惡趣味而已,偏就要調戲兩句。
就像那古印度玩蛇的藝人,明知道蛇有劇毒,卻還要掰開他的嘴,摘取他的毒腺。
不寧馥還要更瘋狂一點兒。
她不但沒去除他的毒牙,還將這色彩斑斕的毒蛇放歸自然了。
隻不他往後彆咬了好人,彆毒了自己。
其他的,隨他去。
聰明人,都是一點就透的。
這個世界上有人單純就有人複雜,有人要自由,有人要利,浮沉俗世,各有各的道路。
毒蛇少年還不知道他在寧馥的腦補中已經不是人類了,他隻是盯著她,聲音微沉,“你為什麼幫我?”
寧馥笑起來,反問,“我幫你了嗎?”
盛宇馳皺眉,但並沒有就這個問題糾纏。
他隻是道:“謝謝。”
寧馥笑起來,長腿一撩跨上車子,說話時人已經要消失在路燈昏黃的光裡。
風鼓起她白色的襯衣。
她說:“強者自渡,謝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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