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散落在腳邊的信紙,方言欽隨即彎腰撿了起來。
然後他就愣了一下,因為這封信竟然還是一封血書。
再一看內容,彭晗昱想要表達的無非是兩個意思,一是他以前之所以會那樣對待二公主,都是因為受到了紅錦的蒙蔽,二是希望二公主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給他們一次改過的機會,他承諾將來一定會好好對待二公主。
看著滿頁的‘矣’、‘也’、‘嗚呼’,方言欽嘖了一聲。
隻能說彭晗昱不愧為京城才子之首,就這文采,現世寫下《與妻書》的林覺民見了,隻怕都要自愧不如,隻不過林覺民的《與妻書》一詞一句,皆是深情,所以雖然不是用鮮血寫的,卻字字凝血,而這封信,一詞一句,都是寡廉鮮恥,都是狼心狗肺,都是禽獸不如,所以雖然是用鮮血寫的,卻讓人作嘔。
見他看完了信,二公主這才喃喃說道:“言欽,你知道我母妃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她說讓我不要給父皇添麻煩。”
“她說讓我忍一忍,因為事情要是傳出去,最後淪為笑柄的隻會是我。”
“她說彭家已經答應過她了,會好好補償我的。”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又呐喊道:“她難道忘了嗎,我可是差點死在了彭家人的手上。”
“而且我要那些補償有什麼用,我都已經沒有幾年活頭了。”
“什麼叫讓我不要給父皇添麻煩,她分明是不想讓我給五弟……讓我拖誠王伯的後腿罷了。”
“是了,之前因為科舉舞弊的事情,外祖丟了爵位,被父皇停職在家,起複之日渺渺無期,現在誠王伯的助力得力的也就剩下一個彭府了,誠王伯做夢都想當上皇帝,所以他怎麼可能放棄彭家這個助力。”
“對我母妃來說,我不過是個嫁出去的而且也活不了幾年了的女兒,將來能給她帶來更大的尊榮的是誠王伯,所以和誠王伯的前途,我的命又算的了什麼呢。”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又痛哭了起來:“言欽,我沒有母妃了!”
方言欽安慰道:“沒事,你五個哥哥馬上也都要沒了。”
二公主:“……”
這算哪門子的安慰。
以至於她一時之間都忘了哭了。
方言欽笑了笑,雖然他這個法子不太中聽,但是效果還是挺好的。
“至於你的身體——”
方言欽掏出來一個藥瓶遞給她:“這是我專門針對你的病情給你煉製的補身丸,吃上一兩個月,應該就能大好了。”
二公主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了藥瓶。
雖然在她看來,這個所謂的補身丸隻是方言欽拿來安慰她的東西,實際上應該不會有什麼用——畢竟就連太醫都救不了她,方言欽又怎麼可能幫得到她。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破涕而笑。
因為她雖然沒了母妃,但她至少還有父皇,還有方言欽這個堂弟。
隻可惜的是,她的這份高興沒能維持多長的時間。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元平帝到了。
他一臉憔悴,直接把手裡的一封折子往桌子上一扔:“老三和老五那邊結案了。”
結案了?
這才幾天時間。
方言欽拿過那封折子打開一看。
元平帝捂著臉說道:“朕原本以為,他們至少還能有一點良知,但朕還是高看了他們。”
三皇子也就算了,五皇子可是二公主的同胞弟弟啊!
因為這些年來他的身體一直不見好,加上邊疆這半年來一直動蕩不安,所以他每次隻能叮囑五皇子多去看看二公主,結果五皇子每次看完二公主回來,都說二公主的病情還算穩定,以至於他也就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這才導致二公主差點命喪彭家。
但這也就算了,因為作為一個父親,他應該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是現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
“朕怎麼就生出了這麼一群孽障。”
“你們猜他們是怎麼結案的,他們說,紅錦謀害媛兒的事情,都是紅錦嫉妒心作祟,一力為之,彭家人並不知情,彭晗昱與紅錦並無半點私情,紅錦早就嫁給了尚書府的管家,肚子裡的孩子也是管家的,所以他才會千方百計地阻攔你進府救媛兒……”
“總之,彭府在這件事情裡麵也是受害者,因為媛兒還是彭府的兒媳呢,如果他們真的有罪的話,最多也就是負個失察之罪。”
聽見這話,二公主的眼眶就又紅了。
雖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聽見這話的時候,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痛了起來。
方言欽:“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呢?他們就這麼由著他們胡來?”
他們難道就不想趁著這個機會掰倒三皇子和五皇子?
元平帝一聲慘笑:“彭家送了他們每人一百萬兩銀子,他們可不就都選擇了作壁上觀了嗎。”
一百萬兩,他們就把自己的親妹妹賣了?
說出去誰敢信啊!
方言欽恍然大悟:“難怪前兩天,滿朝文武突然聯名上書要為我請封王爵……”
他就說嘛,前身和他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威望。
“現在想想,原來是在跟我分贓啊!”
至於分的是什麼,自然是二公主的人血饅頭。
然後好堵住他的嘴。
方言欽:“難怪當初彭府的夫人和老夫人收到消息之後,一點動靜都沒有,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派了一個丫鬟把我打上門來的消息告訴了那個紅錦,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已經打起了讓紅錦背鍋的好算盤。”
“然後他們直接殺掉了紅錦,這會兒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的屍體恐怕都已經腐爛了,所以就算我們想滴血驗親,驗明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是不是彭晗昱的都晚了,這樣一來,彭晗昱自然就能撇清和紅錦的關係,我們就不能再治他身為駙馬卻納妾的罪了。”
“不愧是世家——”
元平帝:“是啊,不愧是世家——”
在彭家人都已經被關進了大牢的情況下,他們竟然還能出手殺掉紅錦,並且除掉了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丫鬟仆從……
可想而知,有多少官員在暗地裡幫助他們。
元平帝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以至於他們現在就算是想翻案都不行了,因為證據已經全都被彭家人清理乾淨了。
可是彭家人在得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準話,最後會放他們一馬的情況下,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且不說那些丫鬟仆從都是伺候了他們家幾十年的忠仆,隻說紅錦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那可是他們家千頃地裡的一棵苗,他們竟然也下得去手。
顯然,他們比三皇子和五皇子要聰明得多,猜到了元平帝之所以任命三皇子和五皇子去審理這件案子,十有**是為了考驗他們,也就是說,元平帝最後肯定不會放過彭家。
因而他們索性利用這個機會,提前毀掉了所有的證據。
至於二公主——二公主這個受害者說的話怎麼能算證據呢,而且他們到時候完全可以說二公主是因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導致精神失常了,所以她說的話都是些胡言亂語。
這樣一來,就算元平帝想要秋後算賬,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在彭家有整個士林撐腰的情況下,至少一時半會兒的,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想到這裡,元平帝的眼眶也跟著紅了。
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愧疚的。
他說:“媛兒,是父皇對不住你。”
二公主已經懵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竟然還能讓彭家逃過一劫。
關鍵是她也就算了,雪鳶的仇怎麼辦?
她還那麼年輕,死的卻那麼慘。
元平帝也突然有些心累:“朕這個皇帝做得可真是夠失敗的。”
竟被一群臣子玩弄於鼓掌之中。
所以他忍不住去想,要是仁端太子還活著,要是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彭家還有這些官員,還敢這麼輕視皇家嗎?
聽見元平帝的話,方言欽收起了折子。
相反,在他看來,元平帝或許稱不上是個明君,但他絕對算得上是一個仁君了。
否則前身能活到現在?
那些當年在他頭頂上來回撒野的勳貴舊臣能一個個的得到善終?
但凡他心眼小點,這大乾朝早就換了個天了。
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用心地去幫二公主了。
所以他說:“雖然證據都沒了,但是未必就不能給二堂姐報仇了。”
“把案子打回去重審吧。”
聽見這話,元平帝和二公主驀地抬頭看向他。
方言欽笑了:“這一次,我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