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擰聽到了一種充滿嘲諷的冷笑。
令擰試圖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走去,自己卻又摔了一下,他隻能聽到那道腳步聲越來越輕,最終完全消失了。
雙手往前一摸索,尖銳的樹枝立馬刺破了令擰的肌膚。
淡淡的血腥味傳了出來,令擰用另外一隻手觸碰了一下,然後就感受到了一種粘稠的液體。
流血了。
令擰空洞的眼睛裡麵閃過一絲迷茫,他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流過血了。
雙手處有著薄繭,令擰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沒有辦法辨認方向,就算腳底已經開始疼痛起來,令擰依舊待在後山中。
身上的那件粗陋的衣服已經被徹底劃破了,每當有風吹過來的時候,令擰就會感受到一種透入骨髓的冷。
令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因為饑餓和疼痛,令擰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慢慢模糊了起來。
現在的他似乎又重新掌握了身為一個瞎子該會的動作。
令擰腳下一個踉蹌,他又狠狠地摔了一跤。
令擰重新爬了起來,他又走了很久很久,然後聽到了記憶裡麵的狼嚎聲。
此起彼伏的狼嚎聲不斷地響起,令擰急急忙忙地想要離開後山,可他還是沒有做到。他之前留下的那些血跡似乎刺.激了那些狼,令擰感覺狼嚎聲似乎更近了一些。
“咦,這不是令擰嗎?”好像身邊出現了一個人。
“救我。”令擰聽到自己沙啞著聲音說。
“像你這樣的廢物,死在這裡不是正好嗎?”那個人似乎在笑,“掌教大人根本不承認有你這樣一個兒子,你的存在隻是一個恥辱。”
令擰感覺自己似乎騰空了起來,然後就被甩到了一個地方。
雙腿似乎都沒有知覺了,令擰聽到了一道很響很響的狼嚎聲。
狼在興奮。
因為他。
他被扔到了狼堆裡麵。
令擰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記憶究竟是怎樣的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真實存在的一樣,仿佛他記憶中的體質覺醒不過自己的一場幻想。
他沒有殺死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也沒有成為天一閣的少主。
那些隻不過卑微至極的人心裡懷揣著的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他不過是在自我欺騙。
有很尖很尖的牙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的血管戳破。
令擰顫抖著把手往前伸了伸。
他似乎要死了,但是他不甘心。
他還沒有把那些本該墜入地獄的人拖進沼澤。
直接溫熱的液體順著令擰的脖頸流下,令擰方才意識到,那流著的是他自己的血。
身上的所有氣力在消失,令擰感覺到自己抬著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但是他不甘。
可他不甘又什麼用也沒有。
令擰的眼睛裡麵出現了血絲,可他隻能放任自己的手掉在地上。
意識慢慢趨於混沌,令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拉住了自己。
冰冰涼涼的,但是卻正將墮入深淵的他慢慢拉了回去。
是一雙手。
“你該醒了。”
小男孩的眼睛還是沒有任何的光彩 ,他就如同完全沒有生機一般,像是一個精致人偶的男孩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大哥哥?”
“嗯。”
沒有吐出任何一個字,令擰發現自己的神識又重新回來了。他用神識慢慢地描摹著眼前的這個人,不知道怎麼的,他心裡麵生出了一種詭異的滿足。
此刻的他,完全忽視了心裡麵湧起的那一點點的熟悉感。
為什麼要救他?
因為他之前說的那句話嗎?
因為大哥哥是個好人。
令擰又想到了少年之前那個意味不明的輕笑聲。
不知道為什麼,令擰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慌了一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已經脫離了他設計好的軌道。
正這樣想著,令擰卻突然聽到了一陣悶哼聲。
是從穆泠身上傳出來的。
直到這個時候,令擰才聞到了穆泠身上的血腥味。
很濃很濃。
“大哥哥,你怎麼了?”
“沒什麼。”穆泠搖了搖頭,然後不帶感情地說,“就在這裡等我吧。”
“大哥哥,你為什麼要那麼執著於登上去?”鬼使神差地,令擰問出了這個問題。
戴著麵具的少年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要擊敗一個人。”
“是誰?”連令擰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出乎意料地,穆泠又輕笑了一下,他的聲音裡麵似乎夾雜了一些莫名的意味,“你以後會知道的。”
說完,穆泠就繼續朝著山上走去了。
他的傷其實很重,山頂上的那種力量似乎是想要摧毀他的身體一樣。穆泠能夠感受到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痛。
可又偏偏地,那種力量給他以一種親切和熟悉感。
就像是以前就屬於他的一樣。
令擰現在沒有靈力,他隻能沉默地看著穆泠往前走著,但這並不妨礙他使用神識。
空氣裡麵的血腥味似乎越來越濃了,令擰看著穆泠的腳步越來越慢,看著少年的黑色鬥篷被汗水漸漸打濕。
微風輕輕飄過,就隱秘地勾勒出了少年的身形。
令擰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觀察著穆泠的,他用神識看著穆泠的墨發緊緊地貼在他的臉頰上,看著那滴汗水順著脖頸劃進了那件衣服裡麵。
那唯一展露在外麵的脖頸如天鵝般高貴纖長。
哪怕是在克製,穆泠還是發出了輕微的喘息聲。
沒有了往日裡的冷漠,也沒有了往日裡的高貴,這是令擰第一次感受到少年內裡的柔弱。
那道道的喘息聲就像是在撒嬌。
令擰心裡麵的那些異樣變得更加濃鬱了,他想到了之前那雙握著自己的手,是那樣的冰涼,但卻給他一種不容忽視的安全感。
不知道為什麼,令擰突然吞咽了一下口水。
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狼,看似無害的少年用神識隱秘地觀察穆泠的一舉一動。當看到後者成功登到山頂的時候,令擰也鬆了口氣。
他看到穆泠將那隻魘獸殺掉了。
魘獸雖然能夠製造噩夢,但本身戰鬥力卻很弱。
隻是,令擰的心卻猛地提了一下,他看到那個少年身形突然晃了一下,似乎就要摔倒了。
身體內消失已久的靈力似乎出現了,等到令擰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山頂,然後攬上了穆泠的腰。
緊接著,令擰就和一雙淡漠的眼睛對上了。
看到穆泠穩定了身形之後,令擰就將手收了回來,戴著麵具的少年並沒有提出任何的問題。
令擰安靜了一會兒,他偷偷地觀察了一下穆泠,然後默默地牽上了穆泠的手。
對方並沒有抗拒,令擰心裡麵湧現了一些喜悅,隻是這種情緒隻持續了一瞬,因為他很快就被人拉開了。
是那個去過天彙城,然後在水鏡中看到了穆泠和令擰的修士。
男人一臉緊張地看著奪過來的令擰,臉上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我是天一閣的人,小朋友你不用害怕。你且告訴我,這個戴麵具的人是不是就是屠了天彙城的那個人。”
“不是。”
不知道為什麼,男人心裡麵湧起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危險感。他環顧了一下周圍,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了穆泠身上,神情中出現一些鄭重,男人在和令擰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溫柔。
“小朋友你沒聽說過天一閣沒關係,但你總應該聽說過令擰吧。令擰就是我們天一閣的少主,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你隻管告訴我,是不是這個人擄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