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瑤沒想到, 自己和錢恒很快就有了並肩的機會,雖然不是自己想的那種並肩。
她從咖啡廳剛回君恒, 錢恒就給她打了內線電話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哦。聽包銳說, 你剛才去見法律援助案的當事人了,有沒有什麼情況需要和我說?”
“老板。”
錢恒卻避開了成瑤的目光, 對她語氣裡的無奈視而不見:“我剛打電話直接問了法律援助中心當時負責接待你當事人的人, 他告訴我雖然登記單上的案件情況比較簡略, 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
“老板。”成瑤認真地看向錢恒, 打斷了他, “你說過的,這個案件你完全不插手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
“……”
結果成瑤都說到這份上了, 錢恒竟然還能臉部紅心不跳理直氣壯道:“哦, 我最近工作有點累, 睡眠不太好, 所以記憶力也有點受到影響, 我說過這種話嗎?”
這位朋友,你豈止是說過, 你就在沒多久前才說過好嗎?!你以為自己是金魚嗎?隻有七秒的記憶?裝得倒是還挺像那麼回事!
錢恒卻還在強力挽尊:“就算我說過這種話, 作為老板,關注一下你手頭的案件進展也沒有什麼問題。”他看了成瑤一眼, “你目前有什麼困難嗎?”
成瑤利索道:“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就好。”錢恒一本正經道,“反正對這種標的額這麼小的案件,我也沒有什麼興趣知道。”
明明很想知道自己案件的進展情況, 明明想問自己有沒有遇到困難,怎麼有人就這麼變扭呢?
“哦,對了,今晚我家裡有個飯局,需要出席下,不能陪你了。”
成瑤愣了愣,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錢恒這是在和自己報備行程。
她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歪了歪頭:“老板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錢恒瞪著眼睛,“那你還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我?”成瑤指了指自己,“我也沒了。”
“哦,那你走。”
隻是成瑤走出辦公室沒多久,就收到了錢恒的微信。
“我最近沒睡好。”
雖然簡簡單單幾個字,看起來也稀疏平常的一句話,然而成瑤愣是從裡麵讀出了錢恒濃濃的控訴。
這位變扭精就沒差在自己臉上掛上“我都說了我沒睡好你竟然沒有問我為什麼沒睡好你不關心我”的橫幅了……
成瑤鬼使神差的玩心大發,她非常惡劣地回了一句調戲:“那要不要我陪你睡呀?”
結果這句話發完,便如石沉大海一般,錢恒那頭沒聲音了。過了沒多久,成瑤便從包銳那裡聽說,他出去開庭了。
當然很快,成瑤也忘了這個插曲。她手頭也有了工作的事,李夢婷的那個借款糾紛已經判決了,在自己“提點”了對方當事人後,對方補足了證據鏈,一審毫無疑問的,李夢婷敗訴,被要求承擔還款義務,而成瑤代理李夢婷對張浩的同居期間房屋分割的訴訟,也已經立案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序進行著,完全在成瑤的掌控之中。
隻是中午時,成瑤爸爸給她打了個電話。
“瑤瑤啊。”成爸爸道,“今晚有空嗎?”
因為錢恒有事,自己倒是正好空了下來,成瑤點了點頭:“有呀。”
“今晚爸媽會來A市,你陪我們一起吃個飯。”
成瑤不疑有他:“好啊!好久沒見你們了!”
結果成爸爸絲毫無心給予成瑤親情的回應,他徑自道:“穿好點啊,穿你最貴的衣服,一定要突出自己的漂亮!動人!明豔!把我們老成家的優秀基因完完全全散發出來!”一貫摳門的成爸爸竟然慷慨道,“要是沒合適的衣服也沒事,爸爸給你打個幾萬塊錢,你隨便買!爸爸明天能不能勝出,就在此一搏了!”
成瑤一頭霧水:“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成爸爸越說越激昂:“你還記得你爸那個奇葩同桌嗎?”
“記得啊,怎麼了?”
“上次你爸我在同學會和他見麵鬥了一整場的法,結果兩人不分高下,各有千秋,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分出勝負,這怎麼行?我和他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定要分個輸贏,我們自己比試分不出勝負,就隻剩下另一種比試了!”成爸爸抬高了嗓音,“那就是——比下一代!”
“……”
成瑤不是沒聽說如今的孩子爸媽,從幼兒園開始,就忍不住互相攀比孩子,你今天帶你孩子去上鋼琴課,我明天就帶我孩子去拉小提琴;你今年帶你孩子去新馬泰旅遊,我明年就帶我孩子去北歐旅遊……
隻是她沒想到,中年男人竟然對下一代還有這麼可怕的攀比欲……
成爸爸在電話裡做了總結陳詞:“總之,你今晚來也要來,不來也要來。另外,一定穿雙十厘米以上的高跟鞋!要那種一出場就驚豔眾人,氣場完全壓倒對方的!我聽說我那奇葩同學的兒子,有187啊!你雖然是女孩子,但也不能氣勢上輸太多了!”
“……”
掛了電話,成瑤簡直無語凝噎,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成了自己爸爸鬥法的工具……
*****
但吐槽歸吐槽,成爸爸對這個同學的夙願,成瑤是了解的,對於今晚的聚會,她絲毫不敢怠慢,還真的一下班,就趕回家悉心打扮了一番,思前想後,挑了一套此前在上個律所年會時穿過一次的紅裙,配上黑色大衣,以及十厘米細高跟,再化個淡妝。
平時成瑤上班都是職業套裝,難得周末也都選擇寬鬆的休閒裝,鮮少有穿這紅裙的機會,如今上了身,才發現這裙曲線畢露實在有些太過顯身材,難怪上次年會被這裙前同事們調侃是“直男斬”。
隻是爸爸死對頭的聚會而已,穿成這樣未免有些喧賓奪主的嫌疑,成瑤本想換掉,可成爸爸電話裡不停催她,成瑤看了看時間,聯想下晚高峰的堵車盛況,咬了咬牙,索性踩著高跟鞋便走了。
聚餐的地點定在一家非常奢華的三星級米其林裡,吃的是法餐,成爸爸請客,訂了包廂。成瑤到的時候,她爸就已經坐在包廂裡嚴陣以待了。而直到這時,成瑤才發現,自己穿的這裙子,一點也不誇張,因為自己爸爸,那才叫誇張,要是彆人不知道,乍一看,還以為這位是來參加中年離異富豪富婆相親會的呢!
成爸爸仔細吹了個當下流行的頭,西裝筆挺,認真一看,竟然還修了眉,要不是成瑤知道他那同學是的男的,這個架勢,還以為是來見昔日初戀的……
成瑤和成爸爸說了幾句,就接到了林鳳娟的電話,她轉身出包廂接了電話,和對方就一些證據細節進行了簡要溝通,剛掛斷正準備回包廂,卻突然聽到了錢恒的聲音。
“成瑤。”
成瑤轉頭,便看到錢恒正微微皺著眉,站在她身後。
“哎?這麼巧?”成瑤不疑有他,“你今晚的聚餐也在這裡嗎?”
“恩。”
成瑤走近錢恒,然而錢恒卻下意識退了一步,他的表情有些矛盾,既想盯著成瑤看,又硬生生控製著自己移開眼神。
雖然表情冷靜,然而吐出的話語裡卻充滿控訴:“我才走開一晚,你就穿成這樣來餐廳約彆人了?”錢恒低氣壓道,“看來我真是一晚上都走不開。”
“不不!”成瑤連連擺手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陪我爸來吃飯的!”
“嗬,除了你爸,有彆的男人。”
“有是有,就是我爸的同學啊,還有他的兒子,其餘沒彆人了。”成瑤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劈腿被當場抓奸一樣,她努力解釋道,“你彆緊張,這絕對不是我爸和他同學安排的變相相親宴,因為我爸和他這個同學是死對頭。我爸可討厭他了,說他為人特彆奇葩,要不是打人犯法,早就揍他了!今天叫我來打扮成這樣,也是為了拚孩子!和他兒子一決高下!”
錢恒的臉色緩和了些,然而語氣還是高貴冷豔:“我緊張?我錢恒需要緊張?我就是隨口問問而已。”
“對對,你是隨口問問而已。”成瑤一臉了然地補充道,“而且按照我爸這同學這極品的樣子,他兒子絕對也是個奇葩極品,上下五千年都沒出過幾個的那種。就算我瞎了眼看上他兒子,我爸也絕對不會允許我嫁進那種極品家庭的!”成瑤眨了眨眼,狗腿道,“何況有你珠玉在前,彆的男人在我眼裡都是庸脂俗粉!我不會瞎的!”
成瑤說完,看了看時間:“哎,不早了,先不說了,我先去吃飯啦,晚點聯係。”
“成瑤。”
結果成瑤剛轉身,就被錢恒叫了回來,他一本正經道地抬了抬臉頰:“為了獎勵你的眼光,我允許你走之前親我一下。”
“……”
“算了,你反應這麼遲鈍,還是我來。”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恒就湊近她俯身給了她一個吻。
一吻完畢,錢恒才臉部紅心不跳地看了眼腕表:“我也該走了。”
結果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包廂竟然順路,成瑤亦步亦趨跟在錢恒的身後,臉上還火辣辣的,心還在因為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而砰砰砰跳著。
隻是……隻是成瑤的心很快跳得更劇烈了……
尤其當她眼睜睜看著錢恒走進了自己熟悉的包廂裡……
等……等等!
這一刻,成瑤突然有一種強烈不妙的預感。
爸爸的那個奇葩同學,是姓錢?
……
而幾乎是同時,包廂內響起了成爸爸震怒的聲音:“你不就是之前騙我女兒去東莞搬磚結果出軌的軟飯小白臉小錢嗎?!”
繼而響起的是錢爸爸同樣震怒的聲音:“你彆血口噴人,我錢展的兒子,需要去東莞搬磚?!我兒子每年收入都破億,還需要彆人養?!何況我兒子有女朋友,小姑娘盤亮條順,還倒追了我兒子好久,我兒子才勉為其難同意的!”
“你兒子該不是有表演癖?!來我女兒這裡騙財騙色,新聞裡不都說了,有些高收入人群壓力太大,需要特殊的方式發泄壓力?”
……
成瑤幾乎是硬著頭皮走進去的,錢恒似乎也被這魔幻現實主義般的發展驚到了,正抿著唇站在原地。
成瑤咳了咳:“爸……”
她一來,成爸爸有了底氣:“瑤瑤,你來得正好,你好好看看,這是不是那個背著你劈腿的負心漢小錢?!”
錢爸爸正準備據理力爭,卻在看到成瑤臉的時候愣了下:“你?你不就是苦戀我兒子追了很久才追到手的小成???”
“……”
成瑤有一瞬間,想要落荒而逃,或者出門問問,這火葬場的路,怎麼走。
好在這時,錢恒終於站了出來力纜狂瀾,他看了一眼成爸爸:“伯父,你們,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是錢恒,君恒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是成瑤的老板,也是成瑤的男朋友。之前有一些誤會,但我和成瑤感情很好。”錢恒過來拉了成瑤的手,“希望能得到雙方父母的祝福。”
“……”
雙方父親各自表情複雜詭異,看著成瑤和錢恒,陷入了若有所思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