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端來了雞尾酒。
蘇棉又喊住他,多喊了幾杯酒,又讓他去通知包廂裡的唐詞詞,讓她彆擔心她,她在外麵靜一靜就回去。
侍者問:“請問是哪個包廂?”
蘇棉想了想,說:“好像是005吧。”
侍者應聲離去。
蘇棉默默地對自己說:“難過是有期限的,今晚一過再也不要為這些事情難過。”
蘇棉估摸著唐詞詞和林玲兒過一會能到,這兒又是私人俱樂部,比一般的酒吧安全得多,也沒太擔心,端起侍者剛剛送過來的雞尾酒,仰頭就喝了半杯。
她其實不愛喝酒,但是有時候酒真的能一醉解千愁。
儘管能預料到第二天頭痛欲裂,可是能在短暫的一夜裡忘記掉這些難過,蘇棉覺得值得。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覺得自己像是醉了,又像是沒醉,酒精仿佛麻痹了小腦,讓她昏昏沉沉,可是還是想繼續喝。她伸手去夠桌上的酒杯,剛要碰著,卻碰了個空。
她察覺到有人在對麵坐了下來。
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嘟囔著說道:“詞詞,把酒給我,我要喝,我就難過最後一次。”
對麵的唐詞詞沉默了會,無聲地把酒遞給了她。
蘇棉也沒看唐詞詞,嘬了幾口酒,又說:“詞詞你知道嗎!我剛剛看到有一對夫妻吵架,然後他們的女兒彈了視頻過來,夫妻倆的語氣立馬變得溫柔,那個小女孩也叫棉棉。她父母說帶她去動物園,她可開心了,嚷嚷著棉棉喜歡鹿鹿……”
蘇棉似乎有些累了,單手撐著腦袋,又說:“我也喜歡鹿鹿,可是我沒有爸爸媽媽帶我去看過。我父母今天知道我和秦明遠離婚後,態度都變了,還罵我白眼狼……”
她吸吸鼻子說:“我才不是白眼狼,我都答應他們犧牲自己的婚姻嫁給秦明遠了,兩年的時間呢,我遵守了承諾,最開始的時候,不管秦明遠怎麼挑剔我,怎麼找碴,我都忍下來了……”
她又捧著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飲而儘。
露台上的角落裡燈光昏暗,幾乎看不大清對麵的人影。
蘇棉眼角的餘光望去,也沒看清,又歎了一聲,說道:“你覺得我是白眼狼嗎?”
對麵遲遲沒回複。
蘇棉說:“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白眼狼,細究起來,他們最開始收養我的時候也沒跟我明說,我以為就是普通的收養,等我長大了懂事了能賺錢了再好好孝敬他們。要是他們最開始和我說,我們可以收養你,但是你以後的事業和婚姻都聽得我們的,我答應了現在卻反悔,那才叫白眼狼……”
蘇棉歪著腦袋,又說:“可是如果當初他們真的和我這麼說了,我覺得我也許也會答應的……那裡的日子太苦了,我其實不怕吃苦,可是我害怕,儘管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可是被生父打罵的記憶卻一直沒有忘記過,還有我的生母離開的那一日,她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一根繩子吊在了門口。我至今還記得她的死狀,曾經有許多個日日夜夜,我一閉眼就是我生母死時的模樣……但這也不是我害怕的東西,我害怕的是舉目無親,害怕的是被隔壁家強行拐去當一個傻子的童養媳……”
蘇棉忽然不說話了。
對麵又默默地遞來了一杯酒。
蘇棉抓著酒杯,也沒喝。
她低低地笑了聲。
“……也是呢,其實站在我父母的角度上,也是可以理解白眼狼三個字,畢竟在那樣的地方將我拯救了出來,還給予了優渥的生活和教育,我又有什麼不滿意的呢?何必去追逐精神上的自由?也不必要去奢求有父母疼自己,能活著已經很不錯了。”
她仰脖,又將酒杯的酒一飲而儘。
酒杯放下的時候,她眼前已經晃得不行,對麵的人影也在搖搖晃晃,興許是燈光太過昏暗,她甚至看不清對麵的臉,隻依稀看到一件黑色的風衣。
她迷迷糊糊地說:“詞詞,你什麼時候買了件黑色的風衣?”
對麵的人也沒有回她。
蘇棉想站起來,再看清楚一點,可惜剛站起,身體就開始搖搖欲墜。
此時,一道溫暖的力度落在了她的腰間,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整個人順勢依偎了過去,嗅了嗅,依稀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可是現在她的腦子裡隻剩白眼狼三個字,其餘半點想不起來。
她說:“我不是白眼狼。”
秦明遠低頭看著她。
她又說:“我不是白眼狼。”
秦明遠知道蘇棉是蘇家的養女,卻不知道蘇棉是從什麼地方被領養過來的,他原以為是孤兒院之類的地方,沒想到不是。
他從未想過,蘇棉的原生家庭竟然在貧困的山區裡,她的生父生母還給她帶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他從不知道,她的過去竟然如此艱難。
秦明遠覺得自己對蘇棉的了解似乎從未全麵過。
她的過去,她的心思,她的情緒,他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
他隻是一味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從而忽略了太多的東西。
她小聲地啜泣:“我不是白眼狼。”
秦明遠的心一下子疼了起來,比知道蘇棉不愛他時還要疼。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說道:“你不是白眼狼,彆聽他們瞎說。”
“那我是什麼?”
“你做得很好了,沒有人可以責怪你。”
蘇棉覺得自己難過了一整天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