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突兀響起時,林妧剛好抱著安喬藏進陽台。
木櫃與藥物都被放回原位,陽台門框與牆壁角落恰好形成了在外無法看見的視覺死角,她緊緊貼著牆壁站好,心臟少有地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鎖頭被擰開時發出的轉動聲如同無形手掌攥住心口,與此同時大腦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她對於疼痛的忍耐閥值向來很高,但由於很長時間沒有受過重傷,一時間竟感到有些難以承受,直到下意識咬緊牙關,才勉強沒有發出聲音。
被抱在懷裡的小鮫人察覺到她身體陡然一僵,用腦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林妧頸間。
男孩的聲音低不可聞,說話時緊緊貼在她耳畔,帶來一縷輕柔如夜風的吐息:“姐姐?”
林妧沒有出聲回應,抬手摸摸安喬後腦勺作為象征性安慰。
這部電影的背景時間應該是春秋季節,夜晚溫度雖然不至於冷入骨髓,晚風伴隨著絲絲涼氣滲進皮膚時,還是能感到難以忍受的寒意。
她忍著腦海裡炸裂般的疼痛,用單手把男孩固定,然後以儘量小的動作迅速脫下外衣,仔細披在他身後。
成年女性的純黑色牛仔外套在男孩身上顯得格外寬大,下擺把尾巴遮住小半截。春秋季的衣物布料並不厚重,卻可以感到對方殘留的體溫慢慢在皮膚蔓延,無聲流入血脈之中,最終把他的整個身體都層層包裹。
好溫暖。
外套也是,姐姐也是。原來被其他人抱在懷裡是這樣的感覺,心裡的快樂比身體的舒適更讓他為之沉迷,明明在不久以前,他所能擁抱的隻有冰涼水花與自己的軀體。
因為兩人幾乎沒有距離,安喬能清楚感到林妧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跳頻率也加快許多,像沉重的鼓擂一次次敲擊在他胸膛。
她的身體一定出了問題,可他什麼忙也幫不上,隻能一言不發地抬起摟在林妧脖子上的右手,笨拙地摸摸她腦袋。
男孩的手掌又小又輕,加上動作極為拘謹輕柔,落在頭上隻有若有若無的觸感,仿佛一隻鳥輕輕飛過林間,隻撩動幾片零星樹葉。
但那也足以令人感到欣喜且慰籍。
林妧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悄然勾起:“沒關係,隻是腦袋有點疼。”
頭部劇烈的疼痛似乎減退了一些,無數淩亂紛雜的記憶湧上腦海,最終停留在某個她完全陌生的畫麵——
她定睛看一眼房間門牌上標記著的“404”,動作慌亂地推開房門。強烈的血腥氣讓她忍不住捂起口鼻,滿地流淌的黑血如同涓涓不斷的河流,一直蔓延到腳下。
血泊中央躺著四五個麵目模糊的人,另一個女孩低頭跪地,在聽見開門聲時滿臉驚恐地猛然抬頭。
那是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這段回憶應該是劇情給予的提示。主人公曾來天一公寓探訪過妹妹,並目睹她犯罪的瞬間——在那之後她們做了什麼?
林妧用殘存的理智想,主人公能為了尋找妹妹的蹤跡特意搬來這裡,說明她們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因此鬨僵。她對於那件事選擇了隱瞞,甚至還有可能成為幫凶。
無論如何,看來她都必須去404號房間轉轉。
“不過,”林妧在心底暗暗開口,“為什麼在這部電影裡,血液全是黑色?我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墨水潑了。”
【腦袋疼成這樣,你居然還有閒心吐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真是了不起。】
旁白誒嘿笑了聲,回答得一本正經:【體諒一下,我們也是為了過審嘛,華國的院線片不能出現太血腥的場景,隻能這樣處理了。眾所周知,電影裡血的顏色就是黑色。】
林妧:行吧。
腦袋裡的疼痛還在繼續蔓延,她沒有精力再思考其他,安靜側過身子,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客廳裡。
與想象中神態癲狂的食人魔截然不同,推門而入的年輕男人居然穿著一身極為乾練的黑色西裝。
剪裁得體的輪廓勾勒出青年的精瘦腰身與直挺脊背,再往上看,依次是白淨的脖頸、勾起輕微笑意的薄唇、筆直高挺的鼻梁與深邃的眼眸。黑色方框眼鏡架在鼻梁上,為他平添幾分斯文儒雅的氣質,嘴角禮貌的笑意更讓他看起來像個人畜無害的紳士。
然後下一秒,男人悠哉打開手中行李箱,從中露出一個被渾身捆綁的少女。
“你好。”
他掛著淡笑蹲下,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跟前的女孩,聲音與外表一樣溫和:“被莫名帶來這裡,你一定感到非常疑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謝崢,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愛好是美食。”
少女被膠帶堵住嘴,隻能拚命發出痛苦的嗚咽,身體的顫動連帶著行李箱也噠噠作響。
“烹飪是一門學問,食材的選取更是重中之重。在品嘗世界各地許多不同的食物之後,在某一天,我偶然遇見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食材——人類。”
謝崢說罷惡趣味地停頓半晌,在聽見對方的哭聲後繼續開口:“彆傷心,你一定能成為一盤好菜,這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還是說,難道你是喜極而泣?”
男人的聲調自始至終平緩淡然,像是在討論無關緊要的天氣。林妧放慢呼吸,通過角落提供的狹窄視野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不過彆著急,今晚還輪不到你,我向來有儲藏食材的習慣。”
謝崢站起轉身,推開客廳裡巨大的木櫃,正對上密室裡女人充滿恐懼的眼神。他對此並不在意,不過一笑置之:“好久不見。準備好了嗎?”
他心情似乎不錯,動作輕柔地撕去女人嘴上的膠帶,在見到對方顫抖不已的嘴唇後挑起眉頭:“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了。你平時喜歡吃什麼,中餐、西餐、日料還是東南亞菜?我會根據你的喜好來烹飪,開心嗎?”
雜亂的記憶與劇痛仍然占據整個腦海,林妧的心臟微微提起來。
那女人知道屋子裡有外人存在,如果她把這件事告訴謝崢,到時的局麵恐怕很難應付。
恐怖片定律之一:主人公藏在某個角落時,出於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噴嚏、不小心碰到身邊的瓶瓶罐罐、被彆人出賣等換湯不換藥的原因,很大幾率會被反派發現。
在這個念頭劃過意識的瞬間,她聽見女人顫抖的哭聲:“求、求求你彆殺我,我不會報警,也絕不會告訴其他人……隻要不殺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麼般瞪大眼睛:“這棟屋子裡還藏著兩個人!他們聽見你開門的聲音,現在一定躲在某個角落裡!你去把他們做成食物,彆碰我好不好?”
林妧:淦。
果然被猜中了。
“哦?”
林妧看不見密室裡的景象,隻能聽見謝崢發出一聲笑音:“謝謝你告訴我。作為獎勵,把你和昂貴的海鮮一起下鍋吧。”
緊接著便是女人有氣無力的哀嚎與皮鞋叩擊地板的腳步聲。
“兩位,你們一定聽到了。”他還是用了笑意盈盈的語氣,從懷裡掏出把明晃晃的小刀,“不管你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請出來吧。”
四周隻有夜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沒有人做出回應。
他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緊不慢地邁開包裹在西裝褲裡的長腿,走向離自己最近的房間。
腳步聲回蕩在空曠靜謐的空間,每一次響起時都沉沉敲打在林妧耳膜,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
這裡地處二樓,以自己目前的狀態,無論是迎擊還是逃跑都有很大難度。她已經很久沒遇見這麼狼狽的時候,腦部疼得想要炸開,身體因而喪失所有力氣,連最簡單的思考也成了一種負擔。
在源源不斷的回憶裡,她看見占據整個視線範圍的鮮血、處理遺體時的景象與抱著妹妹嚎啕大哭的畫麵。
主人公很大幾率幫助妹妹處理了那次事件,可它與後者失蹤這條主線究竟有什麼聯係,她每到午夜就會發作的頭疼又是出於什麼原因,一切都是未曾提及的謎題。
“姐姐。”
稚嫩童音打斷煩躁不堪的思緒,林妧疼得厲害,廢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安喬抱在懷裡。男孩的聲音小到難以分辨,她屏住呼吸,才聽清他的話語:“我去把他引開。等你的身體稍微好一些,就從陽台上逃走。”
她竟沒察覺安喬是在什麼時候把魚尾化成了兩條纖細瘦
弱的腿,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還不等林妧有所反應,就用力從她懷裡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