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都市傳說之夜(七)(1 / 2)

第79章

夜色更深了些,烏雲如同緩慢淌動的汙水,把月亮緩緩掩埋,星星像散落在天邊的眼睛,為天幕平添幾分詭異迷幻的色彩。

周圍黯淡一片,隻有寂靜從四麵八方生長出來,林妧沒立即應聲,握緊腰間匕首。

藺和仍在苦戰,如果沒有協會規則的限製,以他的實力對付酒吞不成問題。但如今他傷到對手三分,就被反噬而來的懲罰重創十分,加上酒吞本身對他造成的傷害,已經連揮刀都很吃力。

化身為怪物的酒吞童子笑聲如雷震:“你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吧?等你死了,我就把那三個家夥也全都乾掉,你們一起去地獄團聚!”

藺和沒理他,一邊把之前迅捷凶狠的進攻換為格擋,一邊背對著他們沉聲道:“我拖住他,你們走。”

青年的聲音很低,每個字都無比沉重地擊打在眾人耳畔,蘇澤渾身顫抖著看向林妧,目光裡滿是催促意味。

可她隻是全神貫注地盯著戰局,用篤定的語氣告訴他:“你們先走。”

“你……你要留在這裡送死嗎!”

蘇澤氣得忘了發抖,轉頭看一眼旁邊的尤浩宇。

身穿校服的年輕人吞了口唾沫,往林妧身邊挪一步。

“啊啊啊你們是白癡嗎!”蘇澤怒其不爭,乾脆把心一橫,“行,不走就不走,誰怕誰!”

林妧自始至終沒移開視線,靜靜觀察戰局。

酒吞童子無法被凡俗刀刃所傷,她沒有藺和那種超乎自然的力量,麵對這樣強大的妖物,絕對無法將其打敗,如果沒有藺和出手,她現在已經被生吞活剝。

如今正值激戰,她完全沒有空隙插手,藺和更沒有機會脫身。必須等到一個足夠長的間隔,她才能衝上前把他帶走。

她這樣想著,手掌輕輕撫上斜挎在身前的挎包。

為以防萬一,林妧在執行任務前往包裡裝了不少戰鬥必需品,這回能不能逃開,全看它們了。

“死、死、死!”

酒吞的咆哮越來越響,進攻也越來越快。藺和雖然轉攻為守,之前受到的重創卻無時無刻不在蠶食理智,不過多久便眼前兀地一白,神誌恍惚間被拳風正中臉頰。

他們三個應該已經走了吧。

狼狽摔倒在地的青年抹去唇角血漬,眼睜睜看著利刃般的爪子離自己越來越近。

“結束了。”怪物發出得意的笑,“去死——!”

藺和垂下眼眸。

在那一瞬間,腦海裡劃過許許多多走馬燈一樣的念頭,其中最為清晰的一個,是責怪自己不該為林妧如此拚命。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她,一切悸動的情緒都來源於強製法則。

可另一個想法又隨之湧上來,它雖然模糊不定,卻轉眼間占據了整個思緒——

她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林妧能逃出險境,他一定會非常、非常地開心。

作為憑空產生的怪談

,在此之前,他沒有對任何人生出過好感,直到今夜才恍然明白,原來“喜歡”是這樣一種感覺。

奇異的、美妙的、能瞬間填滿整個思潮的;

僅僅和那個人呆在一起,哪怕不說一句話,也會非常開心的;

還有,比生命更加想要守護的。

電光火石間,一陣帶著檸檬清香的風從身後襲來,還有帶了無奈笑意的低喃:“可不要在我麵前逞英雄啊。”

身體仍然被劇痛侵蝕,可他卻能感受到溫柔又輕盈的暖流從後背蔓延至全身——有人按住他脊背,帶著藺和匆匆閃到另一邊。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每次下落都發出沉重響聲,用力敲擊耳膜。

與此同時,酒吞的慘叫聲沉沉響起。

青年抬起朦朧雙眼,正好見到一縷被利爪劃斷的黑發搖搖擺擺,飄飄悠悠落在地上。

如果她的動作再晚上半秒,落地的就是林妧腦袋。

再往上看,可以見到漫天飛舞的白色粉末,粉末中央的酒吞童子痛苦地捂住雙眼,發出陣陣哀嚎與咒罵。

“是石灰,應該可以讓他難受一陣子。”林妧說著架起他胳膊,把藺和扶起來,“我們趁機快跑。”

有熱乎乎的溫度伴隨著柔和觸感一同從手臂傳來,藺和從沒與他人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彆扭地試圖縮回手:“我自己可以。”

林妧沒說話,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緊。

他也就沒再出聲。

隻是耳根靜悄悄地紅成一片。

“你們以為逃得掉嗎?”酒吞忍著痛發出怒吼,因為被石灰迷了眼睛而暫時喪失視覺,“少女的香氣和血的味道,不管多遠我都能追蹤到!”

雖然酒吞目不能視,藺和卻也受到了重創。尋常刀劍無法傷他,林妧隻好放棄趁人之危的念頭,輕輕笑了笑:“到時候再說吧。”

*

“我、我記得附近有個藥店,咱們帶會長去看看吧。”

眼看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距離,酒吞童子不堪入耳的叫罵也早就消失,尤浩宇弱弱舉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

“現在還不能停下吧?”蘇澤瑟瑟發抖地環顧四周,“那怪物說了會來追蹤,一旦停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他趕上了。”

“可是……”

尤浩宇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視線定定落在藺和身上。

青年瘦削的身形在夜色裡顯得格外單薄,他難受得厲害,卻又不想在眾人麵前

表露半分,隻能一直隱忍著疼痛,強迫自己不痛呼出聲來,隻有被汗珠浸濕的黑發無聲昭示著痛苦。

“你要是覺得痛,叫出來或是撒嬌都可以。”

見藺和沒作回應,林妧鬼使神差地開口:“你怎麼也是這種逞強的性格——我有個朋友和你一樣,不管多難受都不告訴彆人。”

藺和沉默半晌,低低開口:“你喜歡他?”

一旁的尤浩宇愣了一下,倉促地眨眨眼睛。

夭壽

啦,會長變成戀愛腦啦!

林妧覺得新奇,不答反問:“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他似乎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不管發生什麼,總會第一時間想到那個人,這不就是喜歡?”

——他就是這樣的感受,因此再清楚不過。

“異議。”

林妧笑了:“我去商場,看到那些一動不動、麵無表情的假人模特,也會想起你的。”

這本來是句玩笑話,沒想到藺和聽罷微微一愣,居然點了點頭:“好,你要記得。”

隻有他一人知道,過了今晚,可能再也不會有與她見麵的機會。

雖然知道自己的愛並非自願,但此時此刻,腦海裡不知怎麼出現了那陣從身後掠過的、檸檬氣味的風。

藺和想,如果她真的能通過假人模特想起他,似乎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奇怪,”蘇澤打了個噴嚏,手臂和中性筆一起哆哆嗦嗦,“你們覺不覺得有點冷?不會又出現了什麼都市傳說——媽媽,鬼啊!”

與之前一模一樣的橋段,一模一樣的反應。

林妧麵色不改地抬頭轉身,在街道拐角望見一個身穿白色和服的女人。

這位居然也是來自島國,不得不說,扶桑真是個怪談雲集的國度。

【都市傳說之八:雪女。

身為自古流傳的經典怪談之一,關於雪女的傳說遍布島國各個角落。其中最為廣泛流傳的,還是下麵這個故事——

樵夫在冬日夜行深山,不料遭遇鋪天蓋地的暴風雪。正當他迷失在茫茫白雪中時,一個身穿雪白和服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道路中央。

女人擁有令人無法抗拒的絕美長相,款款立在風雪中問他:“你願不願意拿你最珍貴的東西與我的衣服交換?”

視線不經意掃過女人銀白和服下柔嫩的肌膚,樵夫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但他不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於是遲疑地告訴她:“我最珍貴的隻有這把斧頭。”

女人微微一笑,說不是。

她說著緩緩向前,來到樵夫身後。女人的聲音冷然如珠玉落盤,無比清晰地響在耳畔:“是你的心臟。”

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第二天的時候,山上發現了一具男人屍體,在他早已冰冷的身體旁則是一堆皚皚白雪。

在所有傳說中,雪女都被描述成一個優雅美麗卻殺人於無形的

恐怖形象,但如果要追根溯源,她其實是個身世十分淒慘的妖怪。

傳聞雪女原本是大戶人家的矜貴小姐,如果不出變故,理應平安康泰地過完一生,可惜命運作弄,陰差陽錯地愛上了一個窮酸武士。父母得知這件事後大發雷霆,命令她與武士斷絕往來,雪女每天以淚洗麵,最終下定決心要與武士私奔。

她事先把多年積攢的錢財全部交於武士,並與其約定夜半在山中碰麵。到了入夜時分,雪女如約逃出家門來到山裡,

可她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武士身影。

——原來那武士根本隻是個無情無義的酒肉之徒,與雪女相愛隻不過出於覬覦美貌,如今得到她的錢財,一時財迷心竅、卷款而逃。

但雪女自然不會知曉這件事情,她心底仍然存有對愛人的期望,即使大雪紛飛、寒氣刺骨,也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等等,再等等,他就快到了。

深夜的雪越來越大,身為嬌弱的深閨小姐,雪女實在無法抵禦寒冷,於是意識模糊地逐漸睡去。直到身體整個被大雪掩埋,呼吸漸漸停止,她也沒能見到愛人的身影。

你以為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嗎?

死後的小姐魂魄不散,在世間遊走時,恰巧見到曾經的愛人——武士用她的積蓄花天酒地,過得滋潤又瀟灑。

直至此刻,枉死的不甘心、被愛人背叛的幽怨與憤怒終於瞬間爆發,小姐的遊魂化身成形,了結了負心人的性命,“雪女”也自此正式出現。

在幾乎所有故事中,雪女迫害的對象都是薄情寡義或色/欲熏心的男人,麵對擁有赤誠之心的男子,她會選擇悄無聲息地離去。

雪女妄圖將負心人斬儘殺絕,如果用現代話來說,大概稱得上是個“渣男殺手”吧(笑)。】

要說的話,雪女與酒吞童子應該是霓虹國怪談界的兩大顏值巔峰。

與酒吞張揚跋扈、充滿詭異色彩的氣質不同,雪女看起來溫柔脆弱,讓人想起美麗卻易碎的雪花,隻需看上她一眼,就能生出無限保護欲。

漆黑的長發如同瀑布直直下傾,白得發光的肌膚顯出不可接近的神聖感,女人的睫毛居然是奇異的灰白色,在燈光下微微顫動時,像極了展翅的蝴蝶。

雖然是個可怕的怪談,但與酒吞童子愛好少女血肉相似,她的攻擊對象僅限於男性,尤其是始亂終棄的渣男。

尤浩宇環顧四周,林妧是百分百的女孩子,會長與迷路少年又屬於都市傳說,在他們四人裡最大幾率成為雪女狩獵目標的,隻有可能是他。

和他預料中一模一樣,女人漆黑幽深的視線輕巧靈動地劃過在場每個人的臉龐,最終停留在尤浩宇身上。

她向眾人靠近時全然聽不見聲響,如同雪白色的幽靈:“你……”

尤浩宇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

音量很低,語氣飄忽不定,像一陣夾著雪花的風輕輕掠過耳畔,飄渺得難以捕捉,但它偏偏又極為柔和悅耳,仿佛珍珠落在玉石之上,叫他忍不住心生憐惜。

幾乎

不會有男人能從這樣的溫柔鄉裡逃離。

然而雪女堪堪吐出一個字,就被另一道聲線陡然打斷——

林妧匆匆上前,桃花眼睜成可憐巴巴的橢圓形,語氣裡帶了點哭腔:“姐姐,你救救我們吧!”

尤浩宇一愣。

她難道是想……讓雪女對付酒吞童子?

可這兩位怪談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聯係啊。

雪女隻會報複心懷不軌的男人,酒吞雖然濫殺無辜,但對於

妖物來說,殺人是再普遍不過的事情。更何況他殺得乾脆又直接,並沒有做出什麼始亂終棄的事情來觸碰雪女的禁忌。

這個忙,雪女斷然不會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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