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看著她,用鬨彆扭般強硬的語調反駁:“不是的。”
林妧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隻當對方在賭氣,半晌後點點頭:“好。”
*
等臉頰與手臂的傷口大致被林妧包紮好,藺和體內的劇痛也自行減輕不少;蘇澤和尤浩宇在步履不停地趕路後累得氣喘籲籲,如今稍作休息,終於恢複了點正常的健康氣色。
“走到這裡,距離目的地應該就沒有太遠了。”尤浩宇長籲一口氣,“說不定我們真能找到怪談協會,成功從這場遊戲脫身。”
他參加都市傳說之夜完全是被逼無奈,本來還抱著一絲或許能僥幸活到最後的願望,沒想到在遇見第一個怪談時就命懸一線、被嚇個半死。
但林妧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他被規則束縛,遇見怪談隻能漫無目的地狼狽奔逃,她卻反其道而行之,把逃生遊戲玩成了一場都市傳說狩獵戰。明明是“隻能活一個人”的遊戲,卻被她弄得像是“隻能活一個怪物。”
如果是她,說不定真能打破既定的規則。
更何
況,會長也站在他們這一邊。
他一邊想一邊跟著大部隊前行,正壯著膽子觀察周遭景象,忽然聽見一陣抽抽噎噎的哭聲。
四下寂靜,這道聲音像是突然湊到耳邊的貓爪,用力在耳畔狠狠撓了一下,又冷又癢的奇妙感覺透過血管,徑直傳到心裡。
“奇怪,”蘇澤的目光緊緊凝聚在不遠處某個地方,有些困惑地開口,“那個女孩子在哭,她也是參賽的人類嗎?”
在他的視線凝結處,赫
然蹲著個背對眾人的年輕女人。
她穿著件單薄的襯衣,烏黑濃密的長發被綁成一條辮子,因為蹲著身體而垂在地上,隨著抽噎時的抖動不規律地搖晃。細碎的哭聲飄揚在晚風裡,讓她看上去柔弱又無助。
“不是哦。”林妧上前一步,細細端詳那姑娘的背影,故作神秘地眯起眼睛,“這位是個鬼故事的主人公。”
【都市傳說之九:辮子姑娘。
這是盛行於我國港台地區的故事,和許多傳統都市傳說一樣,主人公是由枉死女人化成的幽魂。
傳說有一個男學生放學獨自回家,行走在深夜的街道時,不經意間看見梳著麻花辮、蹲在路邊哭泣的女人。
學生心中不忍,上前詢問她為什麼哭泣。那姑娘抽抽噎噎,回答說沒有人願意和她說話。她的聲音溫柔好聽,加上哭泣時我見猶憐的語氣,當即讓男生毫不猶豫地開口:“彆傷心,我願意和你說話。你能把身體轉過來嗎?”
姑娘似乎笑了一下。
在路燈昏暗的光線下,她緩緩轉過腦袋。直到這時男生才無比驚悚地發現,那姑娘臉上竟然也是一條麻花辮。
引誘無辜路人接近後,辮子姑娘會用頭發纏住他們的脖子,或直接將它刺進受害者身體裡。頭發是她所向披靡的武器,遇上她的人,幾乎都沒能活著回來。
傳說到此戛然而止,至於辮子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聽客們眾說紛紜。
有人說她在深夜過馬路時,長辮子不慎被疾行的汽車勾住,因為天色暗淡,司機並沒有發現。在如此大力的拉扯下,女人以臉著地,辮子、頭皮、臉皮被一並扯掉,當場慘死,從此冤魂不散,為禍世人。
也有人說她是遭到了薄情愛人的拋棄,自縊於一棵大榕樹下,死去時長長的辮子隨風飄蕩。因為太久沒被人發現,臉部漸漸腐爛掉了。後來等她的怨氣凝結成魂魄,便遊蕩於死去的那條街道上。
有不少人都曾聲稱自己在街頭見到傳聞中的辮子姑娘,與她相關的照片也在網上迅速流傳。隻不過影像資料大多模糊不清,加上拍攝時間在晚上,隻能隱約看見一條長辮,至於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
“鬼故事?”雖然身為都市傳說之一,但蘇澤好歹算是個根正苗紅的人類設定,對於靈異神怪一類的事情難免有些犯怵,“我們剛才跑還來得及嗎?”
不等林妧說話,陌生的女音便含著獰笑響徹少年耳畔:“跑?來不及了!”
然後不明真相的蘇澤就眼睜睜看著那姑
娘從地上站起來,幽幽朝他們轉過身。
她的正麵沒有想象中應有的臉龐,而是同樣一條長長的辮子,在濃密茂盛的黑發中,居然還長著一張形態古怪、如同白紙的蒼白嘴唇。
這什麼東西。
蘇澤:……
蘇澤兩眼一翻,差點原地去世。
“一、二、三、四,四張臉。”辮子姑娘的嘴唇扭曲成常人無法想象的弧度,像極了一圈又一圈的漩渦,“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伴隨著這聲和指甲刮黑板沒什麼兩樣的嘶吼,綁住辮子的頭繩應聲而落,掙脫束縛的黑發騰空而起,化作一綹一綹水蛇般的發束向幾人猛撲。
藺和眼疾手快,閃身擋在最前方,試圖用匕首將黑發斬斷,沒想到這些頭發韌性十足且無比堅韌,刀鋒沒辦法將其斬斷不說,匕首還被一把卷走,丟在遠處的空地上。
“嘻嘻哈哈,沒用的!”她的嘴唇扭曲得更厲害,破碎的笑音和破風箱沒什麼兩樣,聽得人心驚膽戰,“我的頭發是和人類發絲完全不同的材質,根本不可能被刀刃割裂。你們無路可逃,乖乖把臉蛋給我吧!”
比夜色更為漆黑的長發擁有自由伸縮長短的能力,不消多時,就形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在半空晃動時,仿佛是水波蕩起的陣陣漣漪。
林妧知道,對方的目標是他們的脖子。
“放、放過我們吧!”蘇澤勉強扶住尤浩宇肩膀才讓自己不至於跌倒在地,“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俗話說得好,有因才有果……”
“沒那麼多俗話!”辮子姑娘恨聲反駁,“我不開心,誰也彆想開心;隻有看見你們不開心,我才會開心!”
話音剛落,密集的發網便分流成幾股,好似粗壯的繩索直直向前衝。
尤浩宇拉著蘇澤倉皇逃竄,後者哆哆嗦嗦地拚命喊:“呸!要那麼多張臉乾嘛?你這個厚臉皮的醜女人!”
藺和動作輕盈迅捷,輕而易舉地躲開黑發進攻,還彆出心裁地帶著它繞圈圈,讓頭發在樹乾上纏出一個又一個的結,奈何它們瘋狂生長,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根本無法製止。
隻有林妧一邊飛快躲過襲擊,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挎包裡,伸手進去尋找什麼東西,動作不知不覺滯緩下來。
“沒力氣了吧!”辮子姑娘發出陰毒的獰笑,“你這張臉……我要把你這張臉撕下來!我沒有的東西,誰都彆想擁有!”
她氣勢洶洶地嘶吼著,眼看洶湧如浪潮的長發即將觸碰到林妧脖子,後者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臂,露出握在手中的某樣物件。
在肆意生長的暮光裡,在輕柔的路燈燈光下,她勉強看清了那玩意究竟是什麼東西。
一個小卻精致的金屬打火機。
辮子姑娘:……
辮子姑娘:“那個,啊,等一下——”
林妧沒理她,在長發還沒來得及收回去時微微一笑,用力按下打火機
開關。
比起尋常人的發質,辮子姑娘的頭發更像是柔韌堅固的繩索質地。這種材質不易被掙脫砍斷,擁有非常可靠的效能,但與之對應的是,也會比尋常頭發更加容易燃燒。
橘紅色火光像一條倏然冒出的長舌,轉瞬之間便衝破黑暗,毫不留情地舔/舐夜色,以及那些近在咫尺的發絲。
多不勝數的頭發同出一源,如今牽一發而動全身,雖然隻被燒到了一點,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上蔓延。等火光抵
達發根,便迅速擴散到整個頭皮,再通過發根延伸到其他的每一根發絲上。
偏偏幽魂本身沒有實體,她沒辦法滅火,隻能眼睜睜看著火焰蔓延,燒焦的難聞氣味迅速填滿身邊空氣。
頭發易燃,火勢來得快去得也快,火光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漸漸淡去,隻留下她滿腦袋像泡麵一樣彎彎曲曲的、散發著陣陣惡臭的、已經被燒焦的黑發。
跟做了個免費等離子燙似的。
還真就“你噴的火是我的造型”了唄。
辮子姑娘徹底沒聲了。
她顫抖著身體,下意識抬手想摸上一把。然而火焰灼燒過的頭發本來就已經脆弱不堪,哪怕被風吹一下都可能會隨時化為碎屑,此時她輕輕一動——
辮子姑娘聽見了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
卷曲著的爆炸頭像碎掉的泡麵,嘩啦啦就落了一地。
隻剩下一個孤孤單單的球狀物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賊鋥亮,賊圓潤,像極了大燈泡。
禿然之間,天昏地暗。
光頭就像藍天白雲晴空萬裡,禿然暴風雨,無處躲避,總是讓人始料不及。
就像她從不知道,自己會如此禿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她好像不應該再叫什麼“辮子姑娘”。
“禿子姑娘”就挺好。
一旁吃瓜圍觀的蘇澤實在沒忍住,噗嗤就笑出了聲,無比嘚瑟地問她:“師太,從尼姑庵下山啦?”
“偉大的領袖毛爺爺曾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林妧憐愛地用手虛撫過她的大腦門:“對不起,我是個黨員。”
禿子姑娘:滾啊!
作者有話要說:雙十一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