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她?這也太衝動了!如果大家坐下來好好商量,說不定能找到活下來的方法。”
“這不是一時衝動。”
藺和從口袋裡拿出小刀,銀白色金屬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瘮人,像極了他冷冰冰的語氣:“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下了決定。之所以陪你們走到這裡,隻是想讓她開心——我就是會長,難道還不了解協會的規定麼?”
尤浩宇皺緊眉頭:“可你……”
“我?”
青年自嘲一笑,眼底陰沉得有如深淵:“和協會一樣,我也是被憑空造就的產物。像我這種人,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地存在過,消失了也不可惜。”
怪談協會,本身也是一個怪談。
協會裡的所有人都沒有過去,更談不上擁有什麼未來,打從剛出現起,就注定了隻是月複一月舉辦都市傳說之夜的工具。
曾經的他活得像個機器,不僅從未體會過何為朋友、家庭與愛人,甚至連人類最基本的情感都少得可憐。
直到今天夜裡,某種陌生的情緒陡然填滿心底,藺和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那棟老舊的彆墅,不再透過監控攝像頭,而是親自踏上曾經看過無數遍的街道。
他開始笨拙地學習如何與其他人相處、如何與怪物戰鬥,以及,如何習慣心底湧動的那股陌生情愫。
即便全部都是虛假,即便林妧把他留在身邊,隻是單純地想要利用,可與她行走在夜間街道上的感覺……
真的很不錯。
尤浩宇不說話了。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藺和居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有了必死的信念。哪怕知道自己會在最後關頭死去,卻還要陪他們一路走過來,從來都佯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未免也太——
太過悲傷了一點。
蘇澤的視線不斷來回於兩人之間,聲音低不可聞:“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藺和沒有回答。
答案不言而喻。
死寂一點點從靜止的空氣裡生長蔓延,如同令人窒息的水流,把在場所有人一並吞沒。
最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尤浩宇。他低低垂著腦袋,原本清澈的少年聲線被壓得沙啞低沉:“妧姐要是知道了,一定會……”
他話沒說完,忽然聽見身旁的蘇澤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似乎是極為驚訝的模樣。隱隱約約意識到什麼,還沒等尤浩宇轉身一探究竟,就聽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
“說什麼要讓我開心……如果
有人因為我而死掉,我可不會有任何快樂的情緒。”
“妧姐!”
心臟不受控製地撲通撲通劇烈跳動,尤浩宇猛然抬起腦袋,正對上一雙亮瑩瑩的桃花眼。
“還有,什麼叫‘從來都不存在’啊。”
林妧從牆角站起身,手掌輕輕揉了揉被藺和擊打過的後頸,目光頗為無奈地凝聚在他臉上:“剛見麵時你凶巴巴地想要殺掉我;和酒吞童子戰鬥時,你即使被反噬到半死也要硬撐著擋在最前
麵;遇上天狗後,你幫我擋下那一道重擊;最最重要的,還有你不久前打我的那一掌……今晚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我可是全都有好好地記在腦袋裡哦。”
在青年驚詫的目光下,她笑著說完最後一句話:“如果非要說它們從沒發生,實在太殘忍了。”
“林妧姐姐!”蘇澤瞪大紅彤彤的眼睛,差點哭出聲音,“你沒事吧?”
“不用擔心。由於某些意外,我的身體和常人不大一樣。”她說著把目光凝聚在藺和身上,笑容更明顯了一些,“其實那種力道的打擊根本對我造成不了太大影響,你下手還是太輕。因為我想看看你究竟打算做什麼,所以將計就計假裝昏倒,稍稍騙了你一下,抱歉啊。”
完全沒有誠意的道歉。
不過也正是她的風格。
麵對林妧時,藺和的神情雖然依舊淡漠,卻少了許多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傲,語氣也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你不應該醒的。”
“又不是在演苦情劇,不要擺出這麼傷心的表情。”她看一眼雙目通紅的尤浩宇,給了後者一個安慰性質的笑,繼而又把視線轉向藺和,“時限是六點鐘,六點鐘到的那一瞬間,如果我還活著,你就會消失,對吧?”
還沒等對方回話,她又接著補上一句:“如果我剛好在六點鐘死掉,到那時你既要死去,同時又不該死去……事情會變得怎麼樣?”
藺和略微皺眉。
這個方法從未有人嘗試,協會裡也沒有相應規定。畢竟不會有誰能精準到分秒地迎接死亡,更不會有誰會為了一個都市傳說而以身試險,放棄自己的性命。
“看來你也不知道啊。”
林妧說話時照舊彎著眼,漆黑瞳孔在燈光下映出明晃晃的光暈,看上去溫柔又狡黠。她停頓片刻,含著笑輕快出聲:“既然是遊戲,為什麼不來挑戰一些更有趣的玩法呢?”
藺和愣了一下。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沒想到林妧中途醒來,更沒想到她會垂下腦袋,從口袋裡拿出某個似曾相識的東西。
純白色的蠟燭,因為曾經燃燒過,隻剩下小半部分身體——
那是百物語留下的最後一根蠟燭。
她嘴上勸說尤浩宇務必把它丟掉,卻不知什麼時候將其帶在了身邊。
“林妧,停下!”
意識到她即將會做出什麼事情,青年少有地露出了急切的神情,邁步徑直向她走去,然而林妧的聲音無比清晰地響在耳邊,如同流水敲擊岸
邊石塊。
她雙手握著蠟燭輕聲說:“我會在今早六點鐘準時死去,這是我的願望。”
原本已經熄滅的蠟燭倏然亮起,黯淡的昏黃火光飄搖不定,映亮她漆黑的眼睛。林妧與藺和對視一眼,在後者即將把蠟燭奪走的刹那快速吸一口氣。
然後吹滅了它。
之所以許下這個願望,是出於許許多多的考量。
青行燈曾告訴她,願望不可以是關</於“讓許願者本人繼續活下去”,所以沒辦法許願她和藺和同時存活;如果說出“讓藺和活過六點鐘”一類的願望,無論出於百物語還是怪談協會的規則,林妧都必死無疑。
要想讓他們都能活下去,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歸根究底,隻能利用兩種法則之間的博弈與互斥。
按照協會祭祀交換的規則,當林妧成功存活到都市傳說之夜結束時,藺和會在早晨6:00被徹底抹殺;
可一旦百物語的詛咒生效,她將於同一時間的早晨6:00死去,以此為籌碼,藺和也就不會消失。
在六點鐘的那一瞬間,他們兩人將形成極端矛盾的悖論,無論誰生誰死,遵循其中一項規則的同時,都絕對會違背另一條不可違背的鐵律。
這個願望禍水東引,將原本屬於藺和與林妧的矛盾轉移為兩個都市傳說之間的對峙,而協會與百物語同為怪談,在能力上應該並沒有強弱之分。如今的情形就如同量子物理學中薛定諤的貓,一切未來的可能性都處於雙重疊加狀態,當時機一到,他們既死又活,到時候究竟會變成怎樣的局麵……
真是讓人無比期待。
藺和明顯生了氣,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蠟燭,向來無波無瀾的雙眼中隱約映出微弱火光。
但他不擅長發脾氣,更不會對林妧發脾氣,這股怒意被迅速壓回眼底,到頭來也不過輕輕斥責她一句:“胡鬨!”
“彆生氣彆生氣。”林妧雙手合十,試圖安撫他的怒氣,“雖然我們有可能全部完蛋,但還有一半的幾率活下來啊。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已經足夠讓我們放手搏一搏。”
藺和皺著眉看她,硬邦邦地反駁:“你之前活下來的幾率是百分之百。”
林妧不甘示弱,馬上接話:“可你是百分之零啊。”
她停頓一下,抬眸咧開嘴朝他笑:“我願意把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分給你,千萬不要辜負它。”
把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分給他。
這是……這是什麼話。
藺和極快地眨了幾下眼睛。
他破天荒地感到了類似於驚慌失措的情緒,幾乎不曉得應該如何麵對她。心臟跳動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每一次躍動都似乎要衝破喉嚨,讓他緊張得無所適從。
良久,青年終於順從地垂下眼睫,發出一聲無奈的低笑:“你還真是膽大。”
“過獎。如果膽小的話,我也不會接下手頭的這份工作。”@記住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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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想到什麼,林妧匆匆掃視一遍蘇澤與尤浩宇,用無比溫柔和善的語氣說出無比匪夷所思的驚悚台詞:“對了,一直沒有向大家進行過自我介紹。我任職於歧川市異常生物收容所的特遣隊,之所以來參加都市傳說之夜,是為了把藺和帶回去吃牢飯。”
藺和與蘇澤身為與世隔絕的都市傳說,對“特遣隊”這一存在並沒有太多完整的認知,隻有尤浩宇聽罷露出一副三觀儘毀的表情,眼睛和嘴巴都張成大大</的圓形。
如今異種遍地,負責收容高危生物的特遣隊自然成為了無數青少年的崇拜對象,正值青春期的尤浩宇也不例外。
特遣隊神龍見首不見尾,基本沒在公眾麵前露過麵,他曾經與朋友徹夜長談,最終總結出特遣隊成員的大致形象:185及以上的大塊頭,渾身雄健肌肉,出任務時穿著高級防化服,隨身攜帶又酷又拽的槍械武器,怎麼炫酷怎麼來,跟電影裡的反恐精英差不多。
結果,但是,然而。
這個長相漂漂亮亮、身材纖細的小姑娘是怎麼一回事啦!雖然林妧的身手和頭腦的確出色得不可思議,但果然還是讓幻想全都破滅掉了!
啊,不對,應該是“讓人對特遣隊更加有幻想了”!請問那裡全都是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嗎!
“不過比起出任務,我對烹飪更在行哦。”林妧被他誇張的神態逗得噗嗤笑出聲,“如果這次能一起活著出去,我就請你們吃大餐。”
“所以,”尤浩宇總算抓到了一絲盲點,原本碎裂的三觀被拚湊了一丟丟,“妧姐你是……特遣隊裡的廚師?”
林妧不假思索:“是啊,順便兼任隊長。”
尤浩宇:……
尤浩宇:當我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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