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嘿嘿一笑,利索地從方戰手裡把那個包袱搶過來了,打開來,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簡直感動:“哇,好多銀子,阿狼你真厲害,崔嫂子,今天把剩下那隻母雞也殺了,給阿狼吃。”
崔嫂子大聲地應下了。
她終於誇他了,但是隻有一句,不夠,阿狼有些不滿。
方戰摸了摸鼻子,有點訕訕的:“是這樣的,早上的時候,鄭大人找我來商量,這回我們打敗了匈奴人,他已經將此事奏報了朝廷,請求論功行賞,論起來,阿狼斬殺酋首,本是大功,但因他還是奴隸的身份,這份功勞給他也是無用的,故而鄭大人求了我,把這功勞讓給了鄭三。”
他頓了一下,看了看阿狼的神色,見阿狼隻是淡淡的沒有太大反應,他就硬著頭皮說下去了:“鄭三也算年少有為,就是少了點曆練的機會,我想著幫他一把,就應允了鄭大人,阿狼,這事是我對不住你。”
鄭刺史想借機提攜兒子,方戰也感激鄭三這次偷了兵符去救他,對此事就保持了沉默,但是奪了阿狼的功勞,方戰心中終究是愧疚的。
阿狼一刀下去,乾脆利落地劈開了一段柴木,連眉毛都沒動彈一下:“這有什麼要緊的,功勞我不要,有銀子就成,楚楚更喜歡銀子。”
方戰鬆了一口氣。
方楚楚大是不平:“鄭家欺負人,這樣的事情,一百兩哪裡夠,至少三百兩,不行,我下回見了鄭三,定要打他一頓,叫他把銀子補齊給我。”
方戰想了想,對方楚楚道:“昨天晚上我問阿狼要什麼賞賜,他不說,如今拿了銀子你也不給他,楚楚,他這回出了大力氣,你總得表示一下,喏,去問問他,想要什麼。”
方楚楚聞言,聽話地蹦達到阿狼麵前,蹲下身子,手托著腮,兩眼亮晶晶地望著他:“阿狼、阿狼,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有,快誇他。
阿狼繃著臉,不泄露一絲表情:“沒有。”
“真的沒有嗎?你再想想。”
“沒有。”
方楚楚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阿狼你真好,把你買回來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事情,我就沒見過比你更能乾的人,十個我爹加起來都比不上你。”
她大約是平日裡糖果子吃多了,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聲音又甜又軟。
阿狼就特彆喜歡聽,她終於誇他了,他滿意了。
方楚楚也十分滿意,越看阿狼越覺得開心,又軟軟地補了一句:“今天的小母雞一整隻都給你吃,誰也不和你搶,我爹連一個雞爪子都不給他。”
方戰心裡的酸水都冒上來了,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
方楚楚轉過頭,望著父親,一臉無辜:“你還說要給阿狼賞賜,一隻雞都舍不得嗎?爹你好小氣。”
他介意的是雞嗎?不是,是女兒的偏心眼,方戰心裡在咆哮,但底氣不足,不敢和女兒抱怨,隻能忍氣吞聲了。
他嫉妒地看了阿狼幾眼。
阿狼坐在那裡劈柴,明明是個奴隸,乾著粗活,但他的氣度和姿勢,硬是生出了一股如山嶽巋然的威武,看得方戰眉頭直打結。
方戰抓著下巴,看著阿狼,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說來也怪,阿狼身手驚人,按鄭三對我所說的,他亦懂得行軍作戰之道,如此推斷,他原來大約是行伍之人,卻不知緣何成為奴隸?”
他試探地問道:“阿狼,你對往事真的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阿狼的手頓了一下,腦海裡一片白茫茫的,沒有什麼記憶,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卻隻覺得額角一突一突的,有一種尖銳的刺痛,他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嘶”了一聲。
方楚楚擔憂了,把腦袋湊過去:“阿狼,你沒事吧?”
阿狼看了方楚楚一眼,又把眼睛轉開了。
她湊得太近了,眼睛上的睫毛都看得那麼清楚,長而濃密,她緊張地眨巴著眼睛,那睫毛就跟著顫動,就像小刷子一樣,在阿狼的心裡頭蹭來蹭去。
隻要看見她,腦海裡紛亂的感覺就消失了,隻有一片空白。
寧靜的空白。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沒有來處,沒有歸途,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
幸而是她。
阿狼低下了頭,繼續劈柴,淡然道:“想不起來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方戰還是好奇:“以你的這身本事,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哪怕不能出人頭地,亦不至於典身為奴,莫不是因為戰敗淪為俘虜?這幾年,隻有豫州節度使林陽曾起兵謀亂,難道你是豫州人?也不像,聽口音不對。”
“爹,你好囉嗦。”方楚楚揮了揮手,“你管人家呢,過去就彆提了,以後好好過日子不就成了嗎?我的阿狼這麼厲害,不管他什麼身份,也沒人敢看輕他。”
我的阿狼?方戰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的地方,但他看了看女兒,方楚楚卻是一幅理直氣壯的模樣,他又看了看阿狼,阿狼依舊臉色淡漠、保持他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動的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