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英心道,來了,此人今日過來,果然是彆有用意。
他假作不經意地一邊喝著酒、一邊問道:“敢問王子心儀的是哪家的姑娘?”
朱邪笑吟吟地道:“她姓方,亦是公侯之後,隻不過如今家世有些落魄了……”
趙英心裡打了個突,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體。
朱邪與趙英對飲,兩個人麵上笑意晏然,談笑風生,卻是各懷心思,倒也十分默契。
……
宴後,朱邪告辭而去,趙英一待他出了門,馬上吩咐仆從為他備車,匆匆進宮麵聖。
趙英是禦前得寵的伯爵,又是溧陽長公主的夫婿,他沒有受到什麼阻攔,直接被領到禦書房,見到了肅安帝。
趙英素來是個恭敬的,參拜平身後,誠懇地辭了肅安帝的賜座,規規矩矩地拱手立在那裡。
“臣今日來,是為皇上分憂的。”
肅安帝眉毛一挑:“朕有何憂?”
趙英的語氣愈發恭敬:“太子桀驁,於婚姻一事上不從長者言,惑於孽賊之後,實屬不該。然陛下慈父心腸,總為兒女計,豈不是憂?君主之憂,為臣子者,感同身受。”
長信伯夫婦一直想將蘭台郡主嫁給太子,肅安帝是知道的、也是讚同的,但可惜這個兒子在婚姻之事上另有主張,全然無視帝王之威,肅安帝一想到這個就心煩。
以趙英的身份,本沒有資格開口置喙太子的婚事,但肅安帝深惱太子忤逆,趙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也不去計較趙英的僭越,隻是皺眉:“那個逆子,不要提他。”
趙英長隨聖駕,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一流的,知道肅安帝這其實是默許他繼續說了。
趙英低下頭:“今天,回紇的拔也朱邪王子到臣府中,與臣飲酒,臣聽王子提起,他曾經流離邊塞,被一位周國姑娘所救,自此對那姑娘情根深種,他此來,也不需求得宣王女,如果能把那位姑娘封為公主,許給他,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肅安帝麵現不悅之色:“這還容得他挑挑揀揀,如何,我賀氏皇族的宗女,還配不上他這個番邦王子嗎,荒唐。”
他的話語微頓,想起了方才趙英所言,又問了一句:“朱邪所說的那女子又是誰?”
趙英就等這句話,當下回道:“那女子姓方,就是勾引太子殿下的孽賊之後,也是收下和嘉皇後香雪林之人。”
肅安帝聽到提及姬皇後,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
趙英神態自若地接下去道:“如果讓這位方姑娘去回紇和親,既遂了回紇之願,也絕了太子的念想,何況,以她的身份,能得封公主,嫁入回紇皇室,那是她幾生修來的福分,誰能不稱頌陛下的聖德呢,便是太子也沒什麼話說。”
肅安帝沉吟了一下,就有點似笑非笑的表情:“卿確實考慮得十分周全,朕有卿這樣的臣子,端的是省心了不少。”
趙英馬上跪伏下來,以首觸地,語氣卑微而誠摯:“臣知罪,臣有私心,臣女蘭台一心仰慕太子,卻被那方姓女子所欺,幾度落淚。臣與溧陽,年過半百,膝下僅有一子一女,難免溺愛。故而,臣今日聽了那回紇王子之言,就起了妄念,臣不敢欺瞞陛下,求陛下降罪。”
趙英這廝狡猾,這般直白地說了出來,倒叫肅安帝不好發作了,於是肅安帝隻是笑罵了一聲:“你這老賊忒大膽。”
趙英心裡一鬆,知道這關大約是過了。
對趙英而言,太子妃之位勢在必得,反正,除去那位方姓女子,賀成淵冷心冷情,誰也不愛,那拚的就是貴女們的家世和身份了,有溧陽長公主在,他相信,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他家的蘭台。
趙英重重地叩了幾個響頭,偷偷地抬眼去看肅安帝。
帝王麵上的神色喜怒莫辨,沉默了良久,對左右道:“去,傳宣王進宮。”
趙英俯首於地,微微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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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又派人給方楚楚送信過來,還好,這回隻有信函、沒有禮物了。
上麵寫著:“帝連夜遣吾赴蕪湖,不及與汝作彆,歸期未期,勿念。”
方楚楚不屑地“嗤”了一聲,順手把信紙揉成一團扔出去:“這個人臉皮可真厚,什麼勿念,誰會念他呀?”
過了一會兒,她又扭扭捏捏地去把紙團撿起來了,攤平,反複又看了好幾遍,打算偷偷地收到箱子底下藏起來。
方戰今天早上也出了遠門,被上峰派到外麵公乾,家裡就隻有方楚楚一個,她沒什麼顧慮,把箱子底下的一堆東西全部搬了出來,一堆銀子、一套衣服、一隻發簪、小木劍和小木弓、一張麵具、還有三份信函,全部攤在床上,摸了又摸,十分滿足。
這幾天的天氣有些暖和了起來,枝頭的雪都化開了,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小鳥,在那裡嘰嘰喳喳地叫得歡,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院子外頭有人在叫門,方楚楚忙把這些東西收好了,出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