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成淵滿麵肅殺之色,宛如鬼刹修羅一般從天而降,銀槍已脫手,他的身形沒有一絲停滯,在半空中拔出了長劍,揮臂斬出。
劍鋒之下,肢體橫飛,血肉四濺,回紇人心膽俱裂,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一個回紇人情急之下,向方楚楚撲去,試圖抓住她以要挾賀成淵,豈料剛剛靠近,就聽得賀成淵一聲怒吼,從頭頂躍來,一劍直劈而下,把他整個人都切成了兩半。
鮮血噴湧而出,灑了方楚楚滿頭滿身,她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賀成淵再也顧不得那些回紇人,他撲過來,一把將方楚楚抱在了懷中,緊張地哄她:“沒事了,楚楚,你看,我來了、我在這裡,你彆怕。”
還活著的回紇人趁機倉皇逃竄走了。
賀成淵單膝跪在那裡,抱著她,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那寬厚的胸膛下,心跳的聲音急促而強勁。那確實是他,他的味道,清冽的草木氣息,仿佛是在夏天的陽光下,滾燙的撲麵而來,把血腥的味道覆蓋過去,溫柔地包裹了她。
方楚楚“哇”地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傷心地責問他:“你是不是豬?為什麼這麼笨,把血弄得我滿臉都是,醜死了,我沒臉見人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肩膀都在一顫一顫的。
賀成淵不停地撫摸她的背,愈發放低了聲音哄她:“我是豬,我最笨,對不住,你彆哭了,我給你擦。”
方楚楚忽然一把推開他,扭過頭去,胡亂用袖子擦著臉,悶聲悶氣地道:“不許看,我這會兒太醜了,你快走開。”
賀成淵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的眼中有著溫柔的笑意:“醜有什麼要緊的,反正你一直都不太好看,其實這會兒也沒差多少,沒事,我不嫌棄。”
“你說什麼?”方楚楚勃然大怒,馬上把頭又扭回來,憤怒地瞪他,“我醜?我哪裡醜?信不信我捶死你!”
滿臉的血和眼淚混合在一起,被她亂擦了一氣,看過去簡直就是一隻三花貓。
可實在太醜了,他的良心都過不去。
賀成淵歎息著,輕柔而又強硬地雙手抱住她的頭,俯身過去,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
“吧唧。”非常響亮的聲音。
方楚楚整個人都呆滯住了,嘴巴和眼睛都睜得圓圓的。
賀成淵再一次擁她入懷,如掬滿懷月光,那麼小心翼翼,他在她的耳朵邊低低地道:“楚楚,我來了。”
方楚楚終於漸漸地鬆懈下來,眼淚湧得更急了,她不作聲地摟住了賀成淵的腰,摟得緊緊的,一點不敢放鬆,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嵌到他的身上去。
賀成淵低下頭,她的頭頂抵在他的肩窩上,亂蓬蓬的,沾著泥土、草屑、還有血,這可真是又臟又臭,不過不能說,再說她會氣死的。這麼想著,他卻湊過去,吻著她頭發,像小雞啄米一般,一下一下、輕輕的,卻怎麼也不夠。
過了好久,方楚楚終於平靜下來,推開了賀成淵,低著頭,小聲地抽著鼻子。賀成淵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地用袖子給她擦臉,她也一聲不吭,鼻子尖紅紅的一團,不知道是被擦紅的、還是羞紅的。
好不容易稍微擦得乾淨了一點,賀成淵伸手過去扶她:“來,先起來。“
方楚楚動了一下,馬上“嘶”了一聲,擠著苦瓜臉道:“好像又把腳扭了。”
賀成淵神色不變,馬上接口:“來,我抱你。”
“不要。”方楚楚把臉彆開了,“怪害臊的。”
不但鼻子,她連耳朵都紅了。
賀成淵想了想,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蹲著:“來,我背你,看不見臉,就不會害臊了。”
好像其實也差不多,方楚楚糾結著,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背部又寬又厚又結實,看過去很安穩的樣子。
賀成淵又哄她了:“這裡一地都是死人,你總不能一直都坐在地上吧,你看看,血都流到這邊來了,等下會有野狗或者老鼠鑽出來……”
“嘴巴閉上。”方楚楚果斷地趴到了賀成淵的背上,“不要廢話,快點走了。”
她就象一隻糯米團子,一下黏到他的背上,賀成淵在心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幾乎舍不得走,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方楚楚有點緊張:“我很重嗎?”
賀成淵的聲音挺過去十分冷靜:“還好,比秋天那會兒胖了一點,和元宵的時候差不多,估計就是過年吃多了。”
方楚楚生氣地捶了他一下:“胡扯!”
她說話的氣息噴在他的脖子後麵,還有,隔著厚厚的衣服,好像有兩團棉花糖貼著他的背,鼓鼓的、軟軟的、還隨著她的動作蹭了一下,彈性十足。
賀成淵覺得脊椎都起了一種戰栗的感覺,他稍微踉蹌了一下。
方楚楚馬上不動了,老老實實地趴在賀成淵的背上,心裡琢磨著,她是不是真的太重了,為什麼他背起來好像有點吃力的樣子,傷腦筋。
走出了林子,方楚楚居然看見林外的官道上停駐著一大列騎兵,他們披重甲、持長戈,氣勢凜冽而威武。
道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胡人的屍首,卻是剛才從賀成淵手下逃脫的回紇人,他們終究是沒逃出生天。而朱邪,此刻被兩個軍士押著,跪在地上。
方楚楚驟然看見這麼許多人,窘得臉上發燒,乾脆把臉貼在賀成淵的背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騎兵們見賀成淵出來,“刷”的一聲,齊齊下馬,躬身行禮,肅穆無聲。
朱邪見了賀成淵,麵色枯敗如灰,顫抖著求饒:“太子殿下,我身為回紇使者,若死在你的手裡,於你、於大周,都不好向世人交代,我一條賤命不足惜,若因此累及太子的名聲,豈非不美,我知罪,求太子饒我!”
賀成淵背著方楚楚,在外人麵前,他依舊是冷酷而倨傲的,他的目光瞥過,冷冷的,如視蟲豸:“回紇的使者,那算什麼,我為何要饒你?”
方楚楚偷偷地從賀成淵的背後探出頭,看了朱邪一眼,嘀咕了一句:“這個人太壞了,我差點被他害死。”
朱邪一咬牙,突然伸手,手指插進了自己的眼中,硬生生地把左眼的眼珠子摳了出來,血從他的手指縫中迸出,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他愣是沒有發出任何痛呼聲,隻是整個人都在發抖。
方楚楚“啊”了一聲,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朱邪發抖著,向方楚楚伸出了手,手心裡是他自己的眼珠子,血汪汪的一團,他嘶聲道:“姐姐,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你,我把眼睛挖出來向你賠罪,你能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