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任輕笑。
有意思。
時清檸並不知道簡任在想什麼。
也幸好他不知道，不然他得把來之前好不容易咽下一點蜂蜜糖水全吐出來。
簡任小弟們吃了癟沒敢再出聲，看完好戲眾人維持著禮貌表情，大廳裡一時彌漫著淡淡尷尬。
接連出了兩場意外，饒是經驗豐富主持人也費了不少功夫才把場子重新熱回來。
好在生日會節目終於開始，流程一進行，場麵也變得有序了許多。
幾支被請來樂隊依次演奏，滿場熱鬨非凡。
開滿了環繞音效音響讓所有人都如同置身在舞台正中，這效果絕對氣派，卻也免不了會對身體有所衝擊。
站在單人卡座旁黑西裝始終關注著身旁小少爺情況，雖然他們離正中舞池尚有一段距離，但這裡到底有些過於吵鬨。
時小少爺視線一直落在四處，不知在看些什麼，他眉心剛一蹙起，黑西裝立刻俯身：“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時清檸回神，搖搖頭，剛想說話，聲音就被遠處突然上台主持人蓋過了。
“感謝NM樂隊精彩演奏！接下來，讓我們有請今天壽星出場——”
震耳立體音效如漾開水波般劃過大半個酒廳，追光燈隨著音浪一起打在了舞台之上。
那裡站正是身穿黑色高領無袖皮衣簡任，他懷抱著一把鉑金色漆光吉他，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全場。
耀眼燈光落在男人身上，愈發明顯地烘襯出那兩隻手臂上結實有力肌肉線條。
台下不由響起小片驚呼聲。
主持人笑吟吟地繼續介紹：“大家都知道，簡sir是艾利斯頓音樂學院高才生，他平時從不輕易上台，今天我們是借了這生日會好機會，才有幸聽到他親自演奏。”
“這是簡sir自編自譜一首曲子，名為——”
“《新生》。”簡任低冷聲音截斷了主持人話。
那雙沉寂黑眸俯視著台下。男人音色冷淡。
“為了慶祝今天我生日。”
簡任停頓了一下，才意味深長道。
“也為了送給一個人。”
眾人屏息聆聽，隻為等一個名字。
簡任卻偏偏就此打住，指尖一撥，直接開始了彈奏。
“叮——”
他知道。
簡任勾起唇角。
不說，反而更能勾得人心.癢揣測。
樂聲驟起，隔著擁擠人群，簡任視線直接落在了遠處卡座上那個獨坐男孩身上——
那裡，時小少爺果然也在看著自己。
簡任清楚地知道對方心意，而他所見對方每一個舉動，都在加深描繪著對方到底有多喜歡自己這件事。
簡任還記得，兩人初見時，正是自己一段樂聲吸引了時小少爺注意。
時小少爺似乎愛極了簡任玩音樂模樣，那時不過是簡任隨手彈幾個調子，就吸引了對方所有心神。
現在專門寫了一首歌送給他，簡任猜都能想出小少爺那驚喜感動模樣。
果然，從吉他聲起，時小少爺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
簡任麵色無波地撥彈著，心下卻是極度快意。
沒想到自己原本被.逼.迫修學音樂，現在卻起了這麼大作用。
簡家是帝都燕城豪門，家大業大，子嗣眾多，單是簡任這一代，主房支脈全算起來，就有二十幾個同輩。
他們爭得頭破血流，也不過是為了討得簡老爺子一點歡心。而簡任正是落敗被趕出燕城其中一個。
但在這麼多小輩裡，卻有一個人獨得簡老爺子歡心。
那人甚至比簡任還要小上幾歲，簡任待遇與他相比卻是天差地彆。
甚至就是因為那人會彈幾首曲子被老爺子屢次誇獎，簡任才被父母逼著去學了音樂。
對這件事，簡任一直耿耿於懷，卻沒料到有一天音樂會派上這麼好用場。
有了時家資金和在海城市場，自己回到燕城後肯定會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簡任想著，越發覺得自己走運。他動作也越發肆意酣暢，彈著彈著甚至就一步躍下了高高舞台，在眾人驚呼叫好聲中大步邁入了人群。
人們隨著樂聲瘋狂搖擺，氣氛升到了最嗨。
最後，簡任以一個完美滑音結束了這一曲。
人群歡呼鼓掌，簡任輕.喘著，卻沒去管那些慣常湊上來吹捧笑臉，反倒一甩汗濕額發，穿過紛紛自動避讓開人群，徑直走到了時小少爺麵前。
大廳內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此處，視線比追光燈更炫目。
簡任眼皮一揚，汗濕額角有水珠破空滴落，展露出逼人性.感。
“怎麼，你剛剛一直那麼認真地看我。”
他勾起唇角，微微沙啞嗓音壓低出磁性。
“聽懂我‘心聲’了麼？”
麵前小少爺坐在卡座中，乖巧地仰頭看他，那副神情與姿勢都讓簡任頓覺喉嚨更啞。
小少爺聲音也一如既往地清軟動聽。
“不算聽懂。”
他說。
“但是聽出了曲子裡有個錯音。”
“……”
簡任勾唇笑容霎時凝固在了臉上。
人群擁擠大廳也同時陷入了一瞬僵寂。
隻有時小少爺依舊神色如常，還抬手揉了揉自己耳朵。
時清檸聽到簡任彈吉他時就發覺，簡任會音樂這件事也像極了那位正牌某人。
但簡任明顯是個半吊子，那個什麼音樂學院估計也是個水貨，白瞎了時清檸在這認真聽完了整首，結果爛到拉胯音樂聲根本沒讓時清檸多回想起什麼。
還聒耳朵。
其他人並沒有時清檸這麼淡然心態，那個主持人更是臉都僵了，乾笑著打圓場說。
“這個，這位小先生是不是聽錯了？這首可是簡少原創……”
時清檸眼睛都沒抬。
“從第六個八拍開始，就是《克羅地亞狂想曲》裡一段旋律，直接搬來用。”
“所以說他彈錯了。”
“夠了！”
簡任臉色青白一片，在眾人各異目光中，終於徹底冷下了神色。
“你到底想和我鬨到什麼時候？”
時清檸理了理衣袖站起來，毫無留戀。
“那不如就到這兒。”
他是真打算要走，因為發現這兒已經沒什麼有用信息了。
渣男身上都是些支離零散碎片消息，現在也掏得差不多，而大廳裡其他客人時清檸剛剛花了時間全看過，沒有讓他覺得眼熟，提供不了助力。
況且小少爺今天剛出院，早回去休息也比在這烏煙瘴氣地方強。
時清檸語氣太過淡然，簡任忽然生出了一種不詳預感。
他甚至開始懷疑對方是當真要走，下意識就想要上前一步。
但還沒等他動作，時小少爺身旁那個高大強悍黑西裝已經轉過頭來，鋒銳如刀視線直直剮在簡任身上。
那視線甚至莫名讓簡任覺得，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可能就真要被這黑西裝給活剮了。
“不、不好意思……”
就在局麵僵持之時，一個經理模樣矮胖中年人終於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他一邊擦著汗一邊不住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給二位添麻煩了。”
中年經理是剛剛服務生出事時被叫來，現在才有機會上前說話。他知道麵前客人背景，這兩位他們酒吧哪一邊都得罪不起。
事情真鬨起來，他們以後也彆想乾了。
所以情急之下，經理連忙出麵打圓場。
“二位少安毋躁，實在不好意思，是今晚負責拿吉他小孩搞錯了，耽誤了簡少演奏。就、就是牆邊那個！”
經理說著隔空朝遠處一指，直接把鍋推給了那個新來年輕小孩。
他記得今晚後台剛拉來一個年輕人，似乎就是個幫工，後續處理起來也方便。
“他把吉他撥片拿錯了，真是抱歉，我們會立刻處理……”
經理還在賠不是，而大廳內光束旋轉，一束燈光掃過，終於照清了牆邊那個年輕男孩臉。
那張麵容甫一現出全貌，眾人視野中光線全黯了一分。
仿若時間忽然被放慢，頂光燈旋掃痕跡都在空氣中清晰可見。
光束轉瞬挪開，年輕人重新隱沒入了周遭昏暗。
但留在眾人眼前揮之不去，卻仍是那抹已然無法忘懷驚豔。
不少人神色恍惚，又轉頭去看時清檸臉，看到後才終於勉強添了些真實感。
敢相信自己今天這一晚，居然就見過了兩個絕世容顏。
廳內大多數人都被接連美色晃住，隻有被經理擋住大半視線簡任沒有第一時間看向牆邊。
他知道經理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日後還要在海城待，簡任願意給對方這個麵子，況且他也懶得和一個小幫工計較。
隻是因為那麼多人看向牆邊，簡任才抬頭隨意掃了一眼。
但下一秒，他瞳孔一縮，死死盯住了那個身影。
簡任緩緩眯起眼睛。
長頭發？
他低啐一聲，嗓音陰冷。
“媽.，老.子最惡心長頭發男。”
罵完，簡任就粗暴地撥開人群，朝那個年輕人走去。
時清檸也看到了牆邊那人。
燈光掃過瞬間，他正巧看清對方臉。
隻那一眼，時清檸耳邊就炸開了轟然巨響，視網膜燒灼出炫目星點，團團飛散。
一瞬間時清檸甚至覺得自己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量正正擊中，意識被瞬間轟打出了軀殼。
拉回他神誌是額角尖銳抽痛，和鼻尖酸.癢。
有過初醒時流鼻血經曆，時清檸下意識摸了摸口鼻。
掌心裡果然有新鮮血跡。
時清檸定了定神，熟練地從口袋摸出鼻腔止血塞，塞了進去。
他早就習慣了沒覺得有什麼，卻把身旁黑西裝緊張壞了。
“您又流鼻血了？”
黑西裝眉心緊鎖，低聲問。
“要回去嗎？是不是心臟不舒服？”
時清檸搖搖頭，隨口扯了一個理由：“沒事，看美人看。”
黑西裝：“……”
想起小少爺之前對同性簡任執著，黑西裝不由又生出了另一種擔心。
時清檸用指節按住額角，又抬眼看向牆邊。
那邊光線依舊暗淡，年輕人臉隱沒在晦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但時清檸收獲已經夠多了。
消化掉這一波疼痛同時，他也獲得了湧進腦海信息。
比見到簡任時多得多記憶。
沒錯，時清檸看到那年輕人第一眼就發覺。
這就是簡任長得像那位正牌某人。
隻不過之前時清檸想錯了方向。自己會察覺這人存在，並不是因為他對時小少爺影響有多大。
而是因為，他就是這部主角。
柏夜息。
拍成影片時清檸看過，因此他一見主角臉就回想起了不少東西，比如這部主線。
這就是一本徹頭徹尾狗血爛俗。
時小少爺在書裡隻不過是一個無名小配角，就遇上了簡任這種大傻.逼。
而主角淒慘遭遇，比之還要更甚百倍。
像是不管不顧地直接將兜頭狗血全淋在了這人身上，毫無邏輯，肆無忌憚。
像今天這樣完全是被推鍋無妄之災，對主角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光束燈被關停，廳內開了大燈，牆邊人身形完全顯露出來。
人群擁擠，主角卻因為一張臉脫眾而出，成了絕對焦點。
時清檸也一眼看到了對方。
細看之後，他才想起，主角柏夜息正留著男生裡極為罕見長發。
四下嘈雜，私語不絕，臉色陰沉簡任正朝牆邊走去。明明是如此緊張吵鬨時刻，沒來由地，時清檸腦海中卻忽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
之前看和影片時都沒注意過。
直到真實見到之後，時清檸才發覺。
——那抹沉黑色，獨屬於柏夜息、標誌性長發。
……似乎有點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