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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夜息最後還是離開了, 沒有夜宿。

不過他並未上時大少的車,而是選擇了自己坐公交。

時弈原本還打算多禮讓一下。

他有心想要查探這人的底細。

但接踵的工作計劃,最終還是讓時弈放棄了送人的打算。

畢竟他向來也並不清閒。

相較之下, 出院回家後的時清檸倒是有了好一段的休息時間。

他現在被勒令不許勞累,自己也長了教訓, 便花了更多時間在其他事情。

德鑫醫院涉嫌非法采集血液的消息被曝光出來,沒多久, 他們還被追查出了更多的相關事件。

除了非法抽血,德鑫醫院還涉及院內員工的醫療從業證書不全等各種違規行為。

事件曝光當天,德鑫醫院被查封。

一周後,德鑫就被徹底關停了。

海城的德鑫醫院得到了迅速的處理,但就像那天院長現場叫囂的那樣, 德鑫其實是一家全國連鎖醫院。

它雖然出了事,卻不好被徹底清查。

畢竟普通案件和跨省辦案的操作難度根本不是一個級彆。

德鑫的事在輿論上也沒有引起什麼水花, 似乎是燕城的總部公司出了手, 消息基本都被壓了下去。

這個結果, 其實時清檸在得知德鑫的具體違規行為的時候,就猜到了大半。

時清檸原本以為柏夜息的事並不算個例,德鑫醫院或許在成規模地組織非法抽血, 私下運營一整條產業鏈之類的事。

但不知是受害者真的不多, 還是產業大本營不在海城, 德鑫並未被查出大規模的非法血液交易,反倒是一些醫療經營方麵的違規比較明顯。

這樣一來,就很難取得公眾輿論的關注了。

事情隻在海城醫療行業內沸沸揚揚地傳了幾天, 並未出圈。

時清檸也依舊沒能據此找到安家的消息。

德鑫醫院不是專門的非法地下抽血點, 連鎖醫院又遍布全國。

這使得尋找安家又變成了大海撈針, 毫無針對性。

時清檸猜測, 安家可能隻是參與了投資德鑫的不知名股東之一。

又或者安家根本就隻是去過德鑫醫院,發現這裡比公立醫院查得鬆,才會讓身在海城的柏夜息去了同一家連鎖。

看著這些消息,時清檸忍不住小聲歎氣。

他也沒想到。

安家怎麼就這麼難找?

找不到可能傷人的安家,時清檸就隻能看好柏夜息。

好在幾天下來,兩人的生活一直相當安寧。

時清檸的家教和鋼琴課都被縮減成了隔天一次,每次隻上一個小時。

其餘時間則被用作了一些比較清閒的活動。

柏夜息雖然話很少,但時清檸和他相處時卻完全沒有覺得枯燥。

有時候他們在琴房就能待一整天,兩人還在花房裡一起種了一排花花草草。

最早種下的檸檬薄荷,已然悄悄發出了嫩芽。

時家什麼都不缺,多一個人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時清檸還借著自己想要的理由添了一些共用的東西。

之前定做的鋼琴琴凳送了過來,椴木的琴凳光澤溫潤,弧度優美,單看外形都很高端。

不過時清檸看著琴凳上的花紋,還是沉思了好一會兒。

“我記得當時定了兩種圖案。”

他和溫其說。

“薄荷和檸檬枝。”

“對,好看嗎?”電話那邊的溫其興致勃勃,“他們家審美一向不錯,聽說紋樣還是特意找知名畫家精心設計的。”

時清檸沉默了一下:“……好看是好看。”

“可是它們為什麼,纏在了一起?”

時清檸的本意是為柏夜息定一把琴凳,因此才選了薄荷圖案。

現在的確是有薄荷……但好像總和預想中的有些差彆。

檸檬枝修長柔韌,薄荷葉纏綿繾綣。這紋樣確實好看,堪比藝術品。

就是好像有點……太過親密。

不過柏夜息本人似乎對這個紋樣很是喜歡,調節琴凳的高度時,時清檸還看見他將手覆在那花紋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柏夜息的手指蒼勁而修長,不知道是不是時清檸看他彈琴看多了。

總覺得他連碰觸木椅都像是在愛撫。

直到柏夜息坐好開始彈琴,時清檸才漸漸收回了對其他事情的分心關注。

琴聲悠揚,少有的冬日陽光落入房間如水波般流淌。

時清檸在溫暖的日光下聽著人彈奏。

日子仿佛已經像這樣安然地走過了許久。

柏夜息每晚會回去休息,不過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時清檸這裡。

兩人會一起用餐,次數多了,時清檸也漸漸發現了一點端倪。

時夫人和時弈平日都很忙,時清檸手術完情況好了一些之後,他們就沒再每天趕回來監督人用餐。

餐桌上隻剩時清檸和柏夜息兩個人。

有意觀察過幾次後,時清檸終於忍不住開口。

“薄荷,”他問,“你是在數著熱量吃東西嗎?”

時清檸對吃飯這件事會比其他人費心很多,這不是因為他要像那些減肥的人一樣控製總熱量,而是因為先心病人的飲食有很多禁忌。

糖不能過量,酸和辣刺激性太強,哪怕是普通人看來再尋常不過的一碗牛肉麵,時清檸也隻能少量地嘗一口。

因為油太多。

日子久了,時清檸對食物的量度自然會很敏感。

所以他很快就發現了柏夜息的不同。

“上次體檢,醫生說你的口腔和消化係統都沒有病症。”

時清檸說。

“你為什麼吃這麼少呀?”

時清檸發現柏夜息和自己的吃飯方式非常像,每個種類的分量都偏少,而且相當精準。

但時清檸這麼吃是因為常年多病,習慣了飲食的嚴格規定。

而且他挑食,胃口也小。

即使現在痊愈了,時清檸隻要吃得一點不舒服就會吐。

所以才會連時媽媽也沒辦法強行糾正他。

可是柏夜息又沒有生病。

他為什麼會這樣?

柏夜息神色無波,說。

“習慣了。”

時清檸看了一眼對方的餐盤,亮白的餐碟光潔如新,那裡什麼都沒有,隻除了旁邊米飯碗裡有一片火腿。

“可是你這樣吃得太少了。”時清檸說。

不隻是少。

還很……奇怪。

正常人都會有自己的飲食喜好,挑食如時清檸也會偏愛清甜口味。

而時家請的阿姨廚藝很好,人又細心,她會主動了解每個人的口味,不同人用餐時就會準備不同的菜式。

偏偏對柏夜息。

阿姨始終沒看出他喜歡吃什麼。

“而且你吃得也好怪。”

時清檸說。

“昨天我吃營養粉,你衝好後又給自己泡了一杯,我本來以為你隻是想嘗一下,結果你全都喝完了,接著還沒有吃飯。”

營養粉是給吸收不好或者進食困難的人準備的,時清檸其實很不喜歡。

他總覺得,正常人不可能接受這個味道。

時清檸記得以前自己還喝過安素粉,那種味道根本就是熟石灰摻水。

現在時家給小少爺準備的營養粉好一些,還會有不同口味。

但是喝起來的口感,還是不同氣味的石灰摻水。

柏夜息抬眼看著他,就是這種注視的目光,讓時清檸感覺到自己並沒有被對方敷衍。

可柏夜息開口時總還是很簡練。

他說:“因為喝飽了。”

真的嗎?

時清檸有點不信。

與其說是吃飯,柏夜息更像是在……完成任務。

總量精確,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

時清檸知道柏夜息一直對什麼都毫不在意,他也知道有一類人就叫“低人群”。

可是再低,也不能對吃飯都毫無興趣吧?

柏夜息吃飯時看起來毫無異樣,他好像什麼都吃,又好像什麼對他來說都隻是量化後的熱量。

就好像他隻是為了……

活著。

可是如果按裡劇情發展,主角從小顛沛流離,饑寒交迫。

他不該對食物更有渴望才對嗎?

“薄荷,你是不是對吃飯這件事有什麼陰影?”

時清檸輕聲問。

“還是……你在控製體重?”

聽見這話,對麵男生的動作終於頓了一下。

柏夜息的心中其實也沒有多少意外。

他早知道,對方有多聰明。

“沒有。”

柏夜息輕輕否認。

“隻是習慣了。”

時清檸皺了皺眉,正想追問,忽然聽見門口傳來推門的動靜。

他回頭,就見風塵仆仆的時弈走了進來。

“哥。”

時清檸說。

“你出差回來了?”

時弈點了下頭,走過來,把手中提袋放在了桌上。

那是個包裝精致的保溫袋,上麵還印著鄰市一家老字號糕點鋪的名字。

“酸棗糕。”

時清檸愣了愣:“給我帶的嗎?”

他前兩天確實無意間提過一句。

“嗯。”

時弈說完便準備上樓。

時清檸問:“哥,你一起吃飯嗎?”

“不用,我要去公司。”

時弈已經上了樓。

時清檸去拆保溫袋,拆著拆著又想起來和柏夜息說到一半的話。

“你不能再吃這麼少了,”他說,“這樣什麼時候能把身體養回來?今天……”

話說到一半,樓上忽然傳來時弈的聲音。

“小檸。”

時清檸應了一聲。

“你上來。”時弈說。

時清檸上樓,時弈已經在衣帽間換好了外套,見人進來,他偏頭示意了一下。

“關門。”

時清檸有些好奇。

這是不想讓聲音被彆人聽見嗎?

果然,門一關好,時弈開口就是。

“那個柏夜息,你要一直讓他留在家裡?”

“白天和我一起在家,晚上他回去。”

時清檸說。

“這些事之前不是和媽媽都商量好了嗎?”

“不是商量的問題,”時弈垂眸看了他一眼,“是人的事。”

時弈難得多話,為了和人講清。

“你小時候不是沒幫過彆人,碰見暈在路邊的人,你都會往家裡帶。”

“不是說不讓你幫彆人。但被你撿回來過的那兩個人,當天就因為偷錢,被當場發現之後送走了。”

時弈單指勾了一下自己的領結。

“小心有人以怨報德,懂嗎?”

時清檸眨了眨眼,說:“薄荷不會偷東西的。”

這點看過的他絕對可以保證。

時弈:“我怕他偷人。”

“啊?”時清檸沒聽懂,“丟人?”

“……”

時弈想,是要把人看緊點,彆丟了。

“知人知麵。”時弈說,“你自己上點心。”

時弈也沒有多留,換過衣服就離開了。

時清檸比他慢一步,等人離開後,他站在二樓扶欄邊,手背撐著下巴,默默看著樓下餐廳裡的柏夜息。

男生膚色冷白,長發如瀑,隻是坐在那裡,也像是一副名家潑墨的山水圖。

可是山水太靜,即使和煦的日陽依舊未能給他添上幾分暖光。

時清檸一晃眼,有一瞬間甚至感覺柏夜息下一秒就要離開。

就會徹底斷絕和這個世界的聯係。

時清檸心尖一緊,恍神間,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音。

是柏夜息在叫他。

“吃糕點嗎?”

時清檸定了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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