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檸講故事時的聲音很穩, 並不會忽高忽低,沒有那種刻意的故弄玄虛。
他的聲音也清潤,甚至帶著分沁人心脾的甜要。
然而就是他這任誰聽都要誇一句好聽的少年聲線, 卻把一圈十幾個同學全部嚇得噤若寒蟬。
尤其是時清檸用那種平滑而毫無起伏的音調, 模仿著問出“你看見了?”的時候。
更是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教室裡右前方這一角已經沒了一點雜聲, 隻剩時清檸還在講。
“第四次聽見眼部按摩儀啟動的聲音時, 我已經累了。不是眼睛的疲憊, 而是整個身體仿佛被抽去了筋骨的那種虛軟。”
“我就這麼癱坐在椅子上, 呆呆地看著醫生動作, 那幾分鐘我整個人的狀態就好像是斷電了,可能就算下一秒醫生忽然掏出刀來刺穿我的心臟, 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這種虛軟一直持續了很久, 久到我回過神來時,按摩儀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停了下來。我能清楚地看見周圍所有東西,但我沒有動,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這個世界我好像已經無處可去了。”
“可能再多一點時間, 我會重新振作起來, 去想其他辦法。但這一刻我隻是清晰地體會著自己的無能為力。我一直空坐到屋內的鈴聲響起。”
“一點了,到了正常該結束按摩的時候。”
“門在這時被推開, 醫生走了進來。我知道自己逃不掉,反而生出了一種解脫似的輕鬆感。”
“但事情並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發展,醫生的表情依舊很溫和,他笑嗬嗬地收好了按摩儀, 很客氣地送我出來,然後顧自去忙了。”
“我經過大廳,下樓, 身邊人來人往,所有人的動作和表情都很正常,就好像之前一切都隻是我的臆想。我從側門走出去,熟悉的車正好從停車場裡開出來,駕駛座上的車窗玻璃降下來,我媽媽叫著我的名字,讓我趕緊上車,到點該去學校了。”
“一切都這麼平靜,世界忽然恢複了正常。隻有我知道它曾經變得多麼可怖,我僵坐在汽車後座上,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後視鏡,我真的害怕透過後視鏡,我會看見前排的父母用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直到到了學校,走進教室,聽著吵吵嚷嚷的說話聲,和同學們抱怨卷子都沒能做完,我才終於有了一點真實感,感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環境裡。”
聽到這兒的同學們也隨之終於鬆了一口氣。
宋謙謙乾笑:“哈哈,沒想到最後還是沒做完的卷子救我出恐怖片。”
時清檸笑了笑,唇邊露出一個淺渦。
“嗯,我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覺得教室真好。”
“因為還沒開始上課,我就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經曆,我發現那些詭異的事情都發生在我本來要閉眼按摩的時候,按摩結束,一切還都是正常的模樣。”
“但我沒辦法認為這就是真正的正常,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但這種事我沒辦法和任何人講,我也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幸好我的手機還在身上,於是我拿出手機,放在桌子下麵,在桌麵上偽裝著擺好書,開始偷偷用手機搜索。”
時清檸講到這的時候,還拿出自己的手機,在課桌桌洞裡模擬了一下偷偷玩的動作。
這個動作大部分有手機的同學都很熟,躲老師躲出來的經驗。
大家會心一笑,剛剛緊張的心情也被緩和了不少。
但緊接著,聽見接下來的故事時,大家立刻就後悔了。
他們寧願不這麼真實!
“因為我也不知道什麼關鍵詞更準,就把遇到的情況大致描述了一下,想尋找看有沒有相似的經曆。找的時候,我有些過於專注了,連老師進來都沒有發現。直到他在旁邊經過,我才驚覺老師來了,手忙腳亂地把手機塞進了課桌裡。”
“我祈禱著老師沒看見我的手機,但事與願違,他還是停在了我身邊,我忐忑地抬頭,卻直接愣住了。”
“老師沒有看手機,他在直勾勾地看著我。”
“老師看著我,所有學生都轉過來,一起看著我,連我前座的同學都脖子轉了一百八十度過來看,身子卻還正麵向前。他們齊刷刷地問我——”
“‘你在看什麼?’”
“啊!!!”
時清檸的聲音直接淹沒在了尖叫聲裡,甚至都沒分清是誰叫的。
四周同學全在瑟瑟發抖,連教室裡其他同學都被尖叫聲吸引了過來。
“哎?怎麼了?”
“沒事。”
時清檸擺擺手。他又安慰著孟安然她們,好不容易才讓同學們緩和下來。
但大家已經不太相信他的安撫了,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淚花和控訴。
白天,同學們還在抱怨學校裡的空調一直不管用,現在大家卻覺得冷氣無比充足,連背後都寒森森的。
“要不……還是把燈打開把?”
孟安然的提議得到了一致通過。
等燈打開之後,故事才得以繼續。
時清檸無奈地笑了笑:“有這麼嚇人嗎?要不我不講了?”
“不行,不能不講!!”大家哀嚎,“卡在這裡更恐怖啊?!”
“好吧,那緊接著還是眼前一黑,我又回到了中午十二點。”
“這一次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假裝如常地做按摩、離開醫院,去上學,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終於,這一天我安然地度過了。”
“順利地到了晚上,我放學回家,上床休息,四周都安靜了下來,但我的思緒卻沒辦法停止。”
“我經曆了那麼離奇的事,急於想要尋找原因、尋找同伴。但之前的經驗告訴我,我不能表現出任何知情的模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現在隻能靠自己去想,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把這個問題拆成了兩部分,一,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
時清檸的思考方式一向很理智,這個特點在他平時做題時就非常明顯。
好多同學喜歡拿題去問時清檸,就是因為覺得他講得最清晰。
而現在講故事時,他的理性思路也在不知不覺間體現了出來。
“我是唯一經曆這件事的嗎?如果是,我有什麼特殊的?如果不是,我怎麼去找同伴?”
“同伴這個詞忽然讓我意識到了什麼,因為普通的同伴,或者興趣、或者目的,總有相同之處,但這一次,我卻注定不能說出自己的經曆、自己的特殊,那我又該怎麼去尋找相同的經曆者?”
“我甚至在想,會不會我身邊就有人經曆相似,但他們不能說出來?以至於再誇張一點,就是——”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卻都假裝不知道。”
這個假設讓同學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