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應愷說:“物理怎麼了,物理本來就是越研究越嚇人啊。”
他挑了挑眉,難得來了精神。要談這個,他可就不困了。
“要不我來講講光的波粒二象性,雙縫乾涉試驗?這兒有個觀察者理論,隻有你去看的時候它才……”
“彆了彆了!大佬!打住吧!!”
同學們紛紛認輸。
今天實在不宜再聽故事,小時這一個學神就夠大家驚嚇的。
再加一個,他們真的要受不了了。
大家心有餘悸,連忙製止了衛應愷的故事。
時清檸笑了笑,道:“應愷說得沒錯,科學發展下去,就是會顛覆常識,所以我們會很難去理解未來的目的。”
“就像我們學了牛頓三大定律,考試裡的所有運動都可以用它來求解。但課本上還有句話寫,三大定律隻適用於宏觀低速運動的物體。”
時清檸又抬指,拉了一下書立裡夾著的物理課本。
這個動作已經讓大家有了一點陰影,這種從身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說起的方式,反而會因為真實感而更加嚇人。
而且……
一樣是學習,是看課本,為什麼大佬們就能想到這麼深的程度啊!!
“現在我們知道,高速運動和微觀各有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相對應,但在二百年前,二十世紀初,英國皇家學會就曾經公開表示,物理學的大廈已經整個落成,隻是天邊還有兩朵小烏雲而已。”
“那時候,大家認為物理學已經建成,剩下的不過是一些修補工作,結果呢?”
時清檸攤了攤手,動作頗顯出些孩子氣。
“大廈被整個掀翻了。”
“噗嗤……”
大家聽得終是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兩百年過去,量子力學和相對論已經成型,物理學界又開始追求新的大廈。愛因斯坦三十六歲就完成了廣義相對論,他已經不能叫大佬了,叫天神吧,這位神仙的人生後四十年一直在追求大一統理論,想用一個定律來描述整個世界。”
“他沒有找到。”時清檸說,“到現在,到今天,大一統理論也沒有得以完成。”
“以後,我們今天的認知會不會也像兩百年前一樣被徹底掀翻呢?”
這種事,不得而知。
“那現在,我們怎麼確信自己不是在高等文明的培養皿裡?”
時清檸輕輕向上指了指,吸引著大家抬頭,放眼望去。
“現在,我們又是不是正被誰看著呢?”
*
時清檸的描述太過真實,無從反駁,讓大家仿佛當真生出了一種正被窺看的異樣感。
會有嗎?
會有人正在他們嗎?
*
這一次時清檸說完,再沒人質疑爭論目的和意義了。
大家還齊齊向上望著,沉陷在思緒之中。
唯獨有一個人,他隻在看時清檸。
柏夜息回來很久了,他就站在幾步之外,同學們聽故事聽得太入神,都沒怎麼注意到有人回來。
他也在聽。
彆人在聽故事,隻有柏夜息在聽人。
那個精妙的故事、那些深入的想法,已然不知時清檸想了多久。同學們看向時清檸的目光充滿了震撼和深藏的崇拜,柏夜息卻知道。
會想這麼多並不算好事。
柏夜息也曾經被反複折磨過。
因為現實當真出現了差錯。
一個人陷入與常識和科學所背離的處境中時並不會感覺輕鬆,哪怕是回到他夢寐以求的還未發生。
二十二歲那年,柏夜息於死亡之後重生。
他回到了自己剛出生的時候。
嬰童的身體過於稚嫩脆弱,為了適應之前的所有記憶,柏夜息花了三年時間。
三年已經夠久,可直到十幾年後,他依然會覺得這重生隻是一場長夢。
所以柏夜息一聽時清檸的故事和思考就意識到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是嗎?
時清檸也要想起來了。
柏夜息從未覺得自己會有多特殊,特殊到能被眷顧天賜,唯獨隻他重來一次。
所以十多年前,他就來過。
來海城去看時清檸。
但是沒有。
小時清檸不記得。
柏夜息暗戀了太久的男孩,沒有和他一起回來。
那個他未曾擁有過的少年,終於也再不會屬於他。
如果不是酒吧意外、如果不是聽見時小少爺喜歡簡任的傳聞,柏夜息原本沒想過出現在時清檸眼前。
他最初也幾次想過要走。
可他終究還是嫉妒太深。
對那些幸運的,能接近時清檸的人。
離不開,留下亦是噬咬折磨。柏夜息想過很多次時清檸會恢複記憶,想過太多自己被對方冷對的樣子。
可他沒料到,自己真正會發覺,是因為時清檸對記憶恢複的重重思考。
柏夜息垂眸,想。
倒也是他幸運,察覺以這最有小小特色的方式。
“柏神?”
旁邊有同學看到了回來的柏夜息,起來給他讓地方,讓柏夜息能回到離時清檸最近的位置。
柏夜息卻沒有過去。
他凝望著幾步之外的男孩,反而緩緩地、離遠了一些。
素鏈繞在腕間,纏綁出深深的勒痕,束得那本就清瘦的手愈發失色冷白。
那銀鏈,一環一環全是親手串製,是幸運的累加次數。
也是約束。
永遠警醒他。
妄念不可。
柏夜息沉默地望著時清檸,看著這個角度男孩所露出的柔軟耳尖和白皙頸側。
他想起多少了?他想起多久了?
……他會想起被囚禁了整整兩年的事吧。
柏夜息知道自己不對。
是他的錯,不該強迫,把那人囚在自己懷裡。
重活這一次,柏夜息一直在償還。
可是現在,十六年的努力徒勞空空,他惡性不改。
知道將被推開,第一瞬反應竟還是……
想把時清檸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