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的大老爺?娘,甄大老爺怎麼來咱們家了?”
王娘子臉上露出幾分得意,“ 甄大老爺想要與咱們家結親。”
阮嫻突然臉紅起來,“ 娘,是要跟誰結親啊?是我,還是大哥?”
王娘子沒注意到阮嫻的異樣,“是你大哥,甄老爺是替他的侄女來說親的。”
阮嫻臉上的紅暈淡下來,有點失望,剛剛她還以為甄遠山想要讓她嫁進甄家呢。
她又趕緊問道:“娘,你答應這門親事沒有?”
“沒有。你大哥和咱們母女倆不親近,我可不敢應下來。”
阮嫻倒不這麼想,“娘,大哥要是能娶甄家小姐,這可是好事啊!甄家名下那麼多鋪子,庫房的金銀怕是能堆滿幾個屋子。人家隨隨便便穿的一件衣裳,比咱們一年的花銷都多呢。”
王娘子有幾分猶豫,“甄家是有錢,但外麵現在關於甄家的流言可不少,我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聽見有人說甄家鋪子最近生意不太好。”
阮嫻不在意,“甄家在縣裡的地位擺在那兒呢,等過一段時間,這些流言散去了,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自從阮亭成了院案首,王娘子的心氣高了不少。
“ 甄家也就是在泰和縣有些地位。你大哥在府學讀書,若是能娶蘇州府的姑娘進門,可比甄家要有權有勢。再說了,若是你大哥通過了鄉試,就是舉人老爺,也算是半個官了,找一個官宦人家的姑娘也是使得的。”
阮嫻撇了下嘴,“娘,大哥娶了官宦人家的女兒,跟咱們母女倆有什麼關係?”
王娘子不明白,“怎麼沒關係?”
阮嫻攛掇著,“大哥他看不上咱們,嫌棄咱們倆沒有什麼本事。他要是娶了一個有權有勢的妻子,到時候大哥隻會更親近他的嶽父嶽母。再說了,娶一個身份太高的兒媳,日後她要是不敬重您,您也沒法子擺婆婆的譜!您不僅落不得一點好處,怕是還要受不少氣!”
王娘子皺著眉,沒有出聲。
哪怕阮亭是她的親哥哥,阮嫻並不喜歡阮亭。
她做了一些錯事,或是說了一些不對的話,阮亭根本不像陸遇那樣包容她,會指出她的錯誤,讓她好沒麵子。
阮亭現在常常待在府學讀書,日後若是再娶一個蘇州府的姑娘,怕是一年也回不到泰和縣一次。天高皇帝遠,阮嫻可沾不到什麼便宜。
“娘,陸遇哥哥不在咱們身邊,大哥又不與咱們一條心,您不能一顆心全都放在他身上。如果您讓大哥娶了府城的姑娘,成親後他去了府城,對咱們母女倆不管不顧的,等您年紀大了,你能指望大哥和他的妻子照顧在您的床頭前嗎?”
王娘子心裡一涼,臉色拉下來,“我沒指望阮亭以後照顧我這個老婆子。他雖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但沒在我身邊長大。我知道,他心裡還惦記著他那一對養父母呢!”
阮嫻挽著王娘子的隔壁往屋裡走去,“是啊,娘,大哥手裡的銀子,也不拿出來讓您保管。就算他日後當了大官,那也是他自己享福,咱們沾不了多少好處的。”
“況且,彆看大哥是院試的第一名,科舉哪是這麼容易就能考過的!如果大哥和爹一樣,一輩子也沒考上舉人,沒有功名,又沒有銀子,咱們娘倆難不成要跟著他吃苦一輩子?”
王娘子不確定的道:“那依你的意思,是同意與甄家結親?”
阮嫻“嗯”了一聲,“我當然同意,娘,您可彆猶豫。甄家那麼多鋪子,甄小姐的陪嫁想來是不會少的,等大哥成了甄家的女婿,那些鋪子最後還不是咱們家的?您和我再也不用為了掙幾個銅板,每日辛辛苦苦的繡東西。您眼睛都熬壞了,大哥不心疼您,我可心疼您呢!”
“還有啊,那甄家小姐是商戶女,進了咱們家的門,可不得事事聽您的話?如果換一個蘇州府的兒媳,人家怕是明裡暗裡嫌棄咱們呢。”
阮嫻的話字字戳中王娘子的心頭,陸遇去了京城,她這輩子沒什麼指望了。
阮亭不和她親近,若是娶回來的兒媳婦也嫌棄她,那她可真是沒好日子過了。
王娘子突然想起來,“不知甄老爺的侄女,是不是前幾日甄家鋪子裡的那位甄小姐?那個甄小姐可不好相處。”
阮嫻也不清楚,“我聽說那個繡品鋪子是甄老爺在打理,咱們在鋪子裡見到的那位甄小姐,估計是甄老爺的女兒或是其他侄女。您想啊,如果是同一個人,甄老爺怎麼可能來咱們家!”
王娘子心裡有了打算,“是這個理兒。娘這一輩子沒過上好日子,前半輩子跟著你爹沒享多少福,好不容易將你和遇兒拉扯大,沒想到遇兒去了京城。娘如今不求彆的,隻想多給你攢些嫁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王娘子拉著阮嫻的手,“嫻兒,娘這後半輩子,就隻能指望你了。”
阮嫻眼珠子轉了轉,“娘,您就放心吧。”
*
甄遠山來到阮家說親,因著王娘子還沒有回複,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甄玉琛哄著阿芙睡下後,出去淡月軒。
這一段時日,甄家的生意下滑許多,她的兩個伯父也整日奔波操勞。
甄家生意遇阻,是被她被拖累的,看著甄家上上下下的人麵帶疲意和急色,甄玉棠心裡並不好受。
前世的時候,阮亭成為秀才沒多久,甄遠山就去到阮家說親,很快甄玉棠就和阮亭定了親。
所以,前世沒有出現張韶元要求娶她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後續的一係列事情。
甄玉棠有心幫甄家度過難關,可她隻是個剛剛及笄的姑娘,並不認識什麼有權有勢的人。
若要張縣令不再打壓甄家的生意,隻能求府城裡有權有勢的人家幫忙。
前世蘇州府的荀學政很是欣賞阮亭,甄玉棠去過荀府做客。
然而這一世,甄玉棠和阮亭沒有一點關係,自然也就沒有和荀學政往來的機會。
再者,即便她找到了荀學政,張縣令是泰和縣的父母官,自古多官官相護,荀學政沒道理平白無故為了甄家而敲打張縣令。
甄玉棠能幫的忙有限,現在外麵流傳不少關於甄家鋪子的謠言,當務之急是要終止這些流言,要讓縣裡的人知道,甄家買的東西是沒有問題的。
甄玉棠去找徐氏,徐氏正在翻看帳簿。
觀徐氏麵色憔悴,她給徐氏倒了一盞茶,“伯母,您歇一會兒吧。”
“玉棠,你怎麼來了?” 徐氏勉強打起精神。
甄玉棠道:“伯母,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您操持,又因著我,給咱們甄家惹了麻煩。”
徐氏拍了拍她的手,“彆這麼說,你是甄家的一份子,甄家受了無妄之災,這不是你的錯,有你大伯哥、二伯父在外麵奔波呢。就算咱們甄家的生意倒下了,我和你伯父也不會同意讓你嫁給張縣令的兒子。”
“甄家拒絕了張韶元的求親,張縣令便有如此做派,仗著自己是父母官,像個土皇帝一樣,在縣城裡作威作福。若將你嫁給了他的小兒子,和進了火坑又有什麼差彆?這種人最是容易翻臉不認人。”
甄玉棠眼眶有些紅,“大伯父和伯母您對我的好,玉棠很清楚,也很感激您們沒有將我嫁到張家。”
徐氏笑了笑,“感激什麼?傻孩子,咱們是一家人啊!”
視線移到桌麵上的賬簿,甄玉棠問道:“伯母,近來鋪子裡的情況怎麼樣?”
徐氏歎口氣,“ 生意下滑了許多,常常來咱們鋪子裡的客人,大多去了彆家的鋪子,恰好這段時間,王家鋪子、李家鋪子等,都開始降價了。”
甄玉棠眉心微蹙,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彆家鋪子降價,客人自然願意買到物美價廉的東西,時間久了,咱們鋪子裡的顧客都流到了彆家鋪子去。”
徐氏點頭,“是啊,除非咱們鋪的價錢比其他商鋪更便宜。我和你伯父這幾日在想,要不也跟著調低價格?”
甄玉棠輕輕搖頭,“要便宜許多才行,不然有那些流言在,還是沒有人願意買甄家的東西。可若是價格降得太低,又是在賠本做生意。伯母,這不是最合適的方法。”
徐氏長長歎了口氣,“我和你伯父也明白這個道理,這也是無奈之舉。”
猶豫了一下,甄玉棠出聲,“伯母,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說來聽聽。”
甄玉棠做生意的本領比不上甄遠山和徐氏,是以,她沒有太多把握,“流言隻在一二人之間流傳,便起不了風浪,詆毀甄家產品的言論四散,這才趕走了顧客。如果,能讓大多人知道,甄家鋪子的布料和瓷器毫無問題,流言自然散去。”
“外人以為咱們鋪子裡布料做工粗糙,那就挑個合適的機會,將所有的工序擺在他們麵前,讓他們清清楚楚的看見。打出假一賠十的口號,如果哪位客人買到的東西是粗製濫造的,那就當場賠付十倍的價格。再利用說書人等,將這件事情擴散出去。”
徐氏認真思忖著,“ 鋪子東西的質量自然出不了差錯,這也是個好法子,不過前期的準備和宣傳少不了,待會兒等你大伯父回來了,我和他好好商量商量。”
有了解決的辦法,徐氏心頭壓著的石塊稍稍鬆動,還有一件要事,她又道:“玉棠,如果張韶元還打著你的主意,咱們甄家隻是商戶,等哪一日倒下了,就護不住你了。我和你伯父尋思著,還是趕快給你說門親事,以絕後患。”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想要為你爹娘多守孝幾年,你也沒有成親的念頭。可是,張縣令在縣裡根基頗深,如果張韶元想方設法的要娶你,到最後咱們也是無可奈何。”
甄玉棠沒有立即回答,依照她的想法,她並不想趕快嫁人,一是沒有那個心思,二是阿芙尚幼,離不開她。
可這次事情給她提了個醒,張韶元為人浪蕩狂妄,又心胸狹隘,若真如徐氏所說的那樣,甄玉棠繼續留在甄家並不合適。
因為她,甄家生意受到了極大的損害,甄玉棠心裡很是自責,她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過了會兒,她輕輕的道:“聽伯父和伯母的安排。”
徐氏露出笑,“伯母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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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甄玉棠說給徐氏的法子,關於甄家商鋪的流言散了許多。
這日,甄玉棠得知她外祖母生病了的消息,急忙去到林家。阿芙年紀小,怕被過了病氣,甄玉棠沒有帶著她一道去。
林家亦在泰和縣,不同於甄家是商戶,林家乃杏林之家,甄玉棠的外祖父和祖父都是縣裡有名的大夫,她的幾位表哥也從小學習醫術。
林知落麵帶微笑,“表妹,好久不見。”
“林表哥。” 甄玉棠眸子彎了彎,驚喜的道:“您回來了?”
林知落前一段時間為了找幾味不常見的藥材,去到了外地,甄玉棠上一次來林家時沒有見到他。
林知落麵上的笑容溫煦,“是,我前幾日回來了。走吧,外祖母正在屋裡等著你。”
甄玉棠跟著他進屋,“表哥,外祖母身子怎麼樣了?”
林知落道:“姑姑離世後,外祖母悲痛難耐,鬱結於心,傷了身子,加之上了年紀,不如以往那樣康健。不過問題不大,無需擔心。”
林知落口中的姑姑,就是甄玉棠的母親。
甄玉棠放了心,“這就好。”
進到屋裡,林老夫人一看見甄玉棠,眉間的皺紋舒展開,整個人精神許多,拉著她問起甄家的情況。
為了不讓林老夫人費神,甄玉棠挑著說了幾句,又陪著林老夫人用了午膳,看天色不早了,準備回家。
臨走時,她的大舅母高氏送著她出去,“玉棠,得知張縣令的兒子去甄家提親,我和你舅舅捏了一把汗,好在你那伯父和伯母還不錯,沒答應。”
甄玉棠笑了笑,“讓舅母擔心了。”
高氏亦是為了甄玉棠著想,“自從朝廷下了命令,不必非要守孝三年,我瞧著咱們縣裡好多人家都隻守孝一年。你也守孝一年多時間了,又出了張韶元這件事,你和知落是表兄妹,知根知底,年齡也沒差幾歲。”
頓了頓,高氏說下去,“你若是願意,明個讓知落給你送些常用的藥草過去。”
如果沒有前世的經曆,依照甄玉棠的性子,她沒能這麼快理解高氏話裡的意思。
可她多活了一世,縱然高氏說的隱蔽,甄玉棠還是聽明白了,讓林知落給她送藥材隻是借口,高氏是想撮合她和林表哥。
林表哥長相不差,雖然比不上阮亭那樣出眾,但眉目雋秀,舉止儒雅溫潤,從小習醫,比她年長三歲。
林知落的為人,甄玉棠也是清楚的,若是和他成為一家人,甄玉棠並不反感。
心裡有了決定,她輕輕笑了下,並未拒絕,對著高氏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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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學讀書,每逢月底,有四天休息時間。以前放假時,阮亭常留在府學,這一次,他決定回去泰和縣。
還沒到碼頭,路上遇到一個算命先生,那老先生突然叫住阮亭,“公子最近可是夢到了舊人?”
看了他一眼,阮亭並未回答。
那老先生也不在意,“ 老夫今天心情不錯,剛才想著,要給從街頭那邊走過來遇到的第一個年輕郎君算上一卦,公子正是這個有緣人。公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阮亭神色淡漠,“ 夢到了舊人如何?沒有夢到又如何?”
老先生掐指算了一下,“ 公子與那舊人前緣未斷,會在合適的時間夢到她。”
阮亭不動聲色的道:“我與那舊人何來的前緣?”
算命先生看著他,“一切世間,生死相續,緣深緣淺,自然是那前世的姻緣。”
說完這神神叨叨的一番話,那老先生笑著離開。
阮亭望著算命先生離開的背影,眸色複雜,前世的姻緣,恰好與他做的夢對上。
阮亭回到泰和縣,王娘子給他準備了吃食,又問起他在府學的情況。
阮亭察覺,這次回來,王娘子對他的態度要比以前熱切許多,“我在府學一切都好,您不用擔心,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家裡發生什麼事情沒有?”
王娘子早就想好了說辭,“ 是有一件大事,甄家的大老爺,想要與咱們家結親,娘同意了,你可願意娶那位甄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