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棠怔怔的看著, 油紙傘偏在她這邊,素雪越下越大,落在阮亭的肩膀, 打濕了他的衣袍。
阮亭哭了!
哪怕前世她與阮亭在一起那麼多年, 見過他冷淡、疲憊、煩躁的模樣, 可從來沒有見到他落過一滴淚。
阮亭的眉眼間總是透著冷意,喜怒不形於色,若不是親眼所見, 甄玉棠很難想象阮亭會落淚。
她攥著衣角,難得結巴了一下, “是…是誰欺負你了嗎?”
眸色的深邃注視著她,這是一個遲了一輩子的道歉,阮亭道:“不是。我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玉棠,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這個以前,指的是前一段時間,也指的是那十年時光。
甄玉棠鬆了口氣, 她就說嘛,阮亭怎麼可能被人欺負!
其實,這一世成親後, 她不覺得阮亭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不管是圓房、還是王氏母女二人,阮亭給予了她充足的尊重, 不曾強迫她一丁點兒。
甄玉棠絞著指尖,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有種莫名的直覺,阮亭口中的對不起, 是另外一種意思,不單單指阮嫻偷竊之事。
她把手裡的絹帕遞過去,語氣乾巴巴的,“給你。”
阮亭接過來,緊緊的攥在掌心。
一夜之間,他知曉了前世的事情,痛徹心扉,可甄玉棠經曆的,不是十天,不是十個月,而是十年。
哀莫大於心死,她的難過和委屈,她經受的失望與絕望,是他怎麼也比不上的。
當他擁有的時候,他不在意。可當他求而不得的時候,他卻喜歡上了甄玉棠。
他這麼對待自己心愛的姑娘,沒有資格再去奢求任何東西。
阮亭出了聲,“昨天,我態度有些過分,是我不對。”
“不,是我不對才是,我還回到了甄府,沒有告訴你一聲。”甄玉棠抿了下唇,“其實,我確實早就發現了是阮嫻在偷拿我的珠釵玉石,之前兩次沒有揭穿她,是想降低她的戒心,來個甕中捉鱉,以此,我和王娘子做個交易,我放過她的女兒,相應的,我可以不用再與她住在一起。”
“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會這樣做。但是你夾在其中,對你造成的影響,我很抱歉。”
阮亭薄唇輕啟,“我總以為,你可以應付這些事情,卻忽視了,若非你嫁給我,你本不必把時間浪費在這樣的婆家人身上。玉棠,你想待在甄府多久,都可以。”
甄玉棠以為阮亭會與她和離,可是,阮亭的態度,著實出乎她的預料。
雪勢漸大,屋簷堆積了厚厚一層白雪,阮亭的鬢發、肩膀處,晶瑩的雪落下,又很快融化。
甄玉棠朝遠方看了一眼,到處白茫茫的一片,“阮亭,你快回去吧,我還有去鋪子裡。”
頓了下,她道:“趁著這段時間,我們靜下心,好好想一想以後的路,是就此分開,還是繼續走下去。”
“還有這把傘,你拿著。” 甄玉棠說著話,把傘移過去。
阮亭沒接下,泛著血絲的眼眶湧現著柔情,“你拿著吧。”
甄玉棠執拗的道:“我馬上就要上去馬車了,我又用不上,你還要回去。”
阮亭輕輕勾了下唇,幫她攏了下鬥篷,“我是男子,淋些雪又不會出什麼問題,待會兒再買一把就是,你拿著,我才能放心。”
“我哪有這麼嬌氣?” 甄玉棠嘟囔了一聲,終是沒有拒絕。
看了阮亭一眼,她上去馬車。
直到那輛馬車消失,阮亭才收回視線,回去阮家。
他是驕傲的,甚少有能讓他服軟是人或者事,可對他來說,甄玉棠是不一樣的。
前世,他沒有給予甄玉棠同樣的回應,那時候,因著當一對表麵夫妻的約定,是他忽視了心底的異動。
應該這麼說,那個時候的他,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又豈會對甄玉棠沒有情意。可是,他心裡裝的東西太多,他沒有學會如何去喜歡一個姑娘。
然而這一世在與甄玉棠的相處中,她的一顰一笑都能勾動他的心神。
他並非是貪戀她的好顏色,和甄玉棠在一塊兒,沒有驚心動魄,隻是靜靜的不說話,他也是舒適的。
經曆了兩世,他還是那個他,甄玉棠也依舊是那個甄玉棠,多謝老天爺的偏愛,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角度,讓他知道了曾經被他忽視的一切。
甄玉棠以為他沒有前世的記憶,把他與前世分開對待。
如若告訴甄玉棠,他知曉了前世的事情,甄玉棠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姑娘,會毫不留戀的與他和離。
阮亭害怕徹底的失去她,所以,他暫時沒有提到這件事,等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會告訴她。
他沒有資格奢求甄玉棠原諒她,也沒有資格奢求甄玉棠重新喜歡上他,但,少了的那些,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補全的。
*
阮嫻被送到莊子裡,王娘子哭天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