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亭披上錦袍, 放輕腳步,走到軒窗旁,甲板上高懸著幾盞風燈, 可以看清楚外麵的情況。
甲板上空無一人,阮亭看向不遠處的水麵。
風燈的光亮傳不過去,暗淡的水麵依稀可見並不平靜,泛著陣陣漣漪。
不多時, 嘩嘩的水聲隱隱傳過來,水花四散, 滾動的波濤下, 時不時冒出幾個人頭。
阮亭眉頭微皺, 若是船上的男子掉進了水裡,應當會趕忙大聲呼救。
可是,此刻那些人很安靜, 並沒有發出任何求救的聲音。
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管製森嚴,這些人應該不是水賊或者劫匪,水賊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臨近京城,三教九流,各色人馬皆有,既然選擇摸黑在水裡打鬥,想來是不欲招惹出太大的動靜。
京城處在權力漩渦裡, 官員諸多,明爭暗鬥,阮亭聽在京城的好友傳過來的消息,說是當今內閣首輔李春言,與當今內閣次輔高廬鬥得你死我活。
半夜遇到這種事情, 很難說清水裡的是什麼人,這種事情本不該他一個舉子摻和。
可是,剛才阿芙的屋裡亮了光,若是那些人起了歹心,阿芙可就危險了。
甄玉棠理了下耳邊的碎發,輕輕走到軒窗旁,拽了下阮亭的衣袖,用眼神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阮亭薄唇動了動,“水裡有人,你在屋裡等著。”
甄玉棠不放心,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不能拿著阿芙的安危不當回事,“小心點。”
阮亭快步走到床頭前,拿了把匕首,把艙門開了一條縫,閃身出去。
水裡的打鬥越發激烈,魚腥味與血腥味撲麵而來,四人合力圍攻中間那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看上去十分年輕,估摸著比阮亭要大上一兩歲,一身藍色錦袍,臉上、脖子劃出一條血痕,周圍的湖水也滲透了殷紅的血漬。
那人頭發淩亂,拚著一口氣,舉起短刀揮向其他幾人的脖子與胸口,揮刀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很明顯經受過訓練。
費了一番功夫,水麵的波紋漸漸平息,其他三人漂在水上,一動不動。
剩餘的一個人狠狠瞪著那個年輕男子,手中的短刀一把刺透藍色錦袍男子的肩膀,順勢奪過他手裡的冷刀,扔向遠處。
一時間,藍色袍子的那人處於下風,他臉色猙獰一下,眼神剛毅,竟然咬著牙,不顧鑽心的疼,緩緩抽出插在自己肩頭上的短刀。
用那短刀,揮向水裡的另一個麵色陰沉的人,可惜,年輕男子似是耗儘了精力,兩人一直膠著,難分上下。
見狀,阮亭攥緊了手裡的匕首,這人脖頸、肩膀受了不少重傷,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拚死一搏,異常果敢,絕非庸才。
水中的聲音飄過來,那個神色狡詐的人喘著粗氣,“戚斐,你早晚都是個死,我家大人不過是多占了幾畝田地,你何必急著把罪證交給楊大人,為了他,賠上自己的一條命,多不值得!”
名叫戚斐的年輕男子呸了一下,仿佛感受不到全身的疼痛,“勸你廢話少說,你爺爺我可死不了。”
“楊大人?” 阮亭在心裡默念了一句,他一下子想到了禮部右侍郎兼任吏部侍郎楊清和。
整個京城,姓楊的官員不多,也隻有楊清和一人官職最高,擔得起一聲大人的稱呼。
阮亭在京城的時候,還未踏入官場,可他是侯府少爺,與楊清和見過幾麵。
這位楊大人四十有六,性格謹慎平和。
幾年前,當今天子欲用國庫的銀子,修建一座宮殿。楊清和的上峰為了應承皇上,攛掇其他官員同意。
可楊清和執意反對,得罪了上峰,是以,前幾年的仕途不太順遂。這兩年,楊清和得了皇上重用。
戚斐放了一句狠話,冷水衝刷著肩膀上的傷口,他全身的力氣消散的很快,臉色蒼白一片。
那人見他虛弱了下來,瞅準時機,揮著刀刺向戚斐的心口。
戚斐咬著牙,奮力掙紮著,可惜,牽動了傷口,越發使不上力氣,他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短刀刺向戚斐的那一刻,阮亭揮出手中的匕首,匕首銳利,直直刺在那人的喉結。
刺眼的熱血如水柱般潑灑而下,那人瞪直了眼睛,舉著短刀的胳膊無力的垂下,“嘩”的一聲,沉入水底。
預料之中的短刀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戚斐猛然睜開眼睛,看向沉下水底的屍體,轉頭看向甲板上。
戚斐眼裡閃過一道驚訝,他遊向航船,到了船側時,抬頭打量著阮亭。
他伸出手掌,“拉我一把。”
阮亭把他拉上來,戚斐癱倒在甲板上,渾身衣服濕漉漉,他大口喘著粗氣,動了一下身子,忍不住痛吸了一口氣。
他挪動了下身子,靠在船上,“這麼年輕,看打扮還是個讀書人,不怕惹禍上身嗎?”
阮亭一手負後,銀白色的錦袍隨風揚起,淡聲道:“ 若是有禍事,現在就把你殺了,便無事了。”
戚斐一噎,是他低估這小子了,“你也得能殺了我呀!”
阮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覺得呢?”
剛剛逃過一劫,戚斐可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打賭。
最重要的是,麵前的這位郎君,身姿峻拔,眉宇間透著冷厲和威儀,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剛才他在甲板上,與水裡隔著一段距離,便能穩穩當當殺了水裡的那個人,救了他一命。若是現在想解決掉他,也是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