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禾道:“哦,也沒什麼,就是非顛倒黑白誣陷我指著鼻子讓我跪下來道歉,而已。”
媽的神經病。
杏衣女孩嚇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連徐禾望過來的眼都不敢對視,往後瑟縮了一下。
綠綺聽了,擰起眉頭,道:“把她壓下去,先打五十大板,關著,讓英國公的老夫人親自過來救。”五十大板,那真的半條命都要沒,這麼一來,這丫鬟如此折了英國公府的臉麵,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問題。綠綺眼裡冰冷未消,又看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女孩一眼,“把十七小姐送國公府吧。”第一次進宮就被趕出宮宴的國公府小姐,這臉麵,也就她一人丟得起了。
圓臉丫鬟眼淚和汗水直冒,現在才認清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掙紮著侍衛的手,撲過去就要抱住徐禾的腿求饒。
徐禾無語地往後退了點。
“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救救我!瞧我這賤嘴,瞧我這賤嘴!”她嚇得一巴掌又一巴掌打自己的臉,紅紅腫腫,,哭得一塌糊塗:“是我狗眼看人低,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放過我!”她扯到了徐禾的衣擺,急切貼過臉去:“你踹我一腳解氣都行啊!公子——!”聲音淒厲至極。
......這女人瘋了吧。
徐禾把筷子放下去,再往後退,沒理她,轉過頭問綠綺:“綠綺姐姐是來找我的?”
綠綺從狼狽不堪的丫鬟身上移開視線,換上一臉笑容,柔聲道:“是啊,奴婢找了你好久,徐將軍和長公主都在大殿,等著見你呢。”
徐禾一愣,“爹娘都在啊。”
綠綺笑:“對,昭敏郡主也在,就差你了。”
“恩好,我馬上過去。”
他吃東西的欲望全被這對神經病主仆給弄沒了。
將魔方放回袖子裡,心裡的煩躁散去。換成一種又忐忑又激動的心情。
自從徐將軍和長公主從綠綺口中說出時,本來還想掙紮的圓臉侍女,動作停下,如雕塑一般不動了。巨大的後悔震撼和絕望從心裡席卷而出。她知道他是誰了。在鎮國將軍的慶功宴上,她惹到了最不該惹到的人......圓臉少女發出一聲嗚咽,淚水滾入泥土裡。
徐禾本來是抱著規規矩矩去他爹麵前賣個乖就完事的。畢竟他最近安安分分,考試都考了二十三名,又有他娘在,他爹肯定不敢無緣無故打他的。不停這樣自我安慰,讓他舒了長長的一口氣。正醞釀感情,準備踏門而入大殿。
揚起的笑容,在看到滿殿的顯貴世家時,就硬生生僵回了臉上。
——臥槽!怎麼那麼多人!
他把腳又收了回去,趁沒人注意,悄悄從旁邊溜進大殿。長公主和鎮國將軍坐在很靠前的位置,正笑著和帝後說著什麼。徐禾還看到了薛成鈺,坐在殿前,華衣清冷,表情疏離。
殿中央,舞姬水袖款款,步步生蓮,隨著絲竹聲,下腰轉身,身姿窈窕,如夢似幻。
他悄無聲息坐到了昭敏的旁邊。
昭敏正嗑瓜子看舞呢,猛地被他嚇了一跳,瞪大好看的眼:“你走路都沒聲的?”
徐禾手指放到嘴巴上,噓:“小聲點。”
昭敏:“你不是考的挺好的麼?嘖,作弊被發現了?”
徐禾:“瞎說,我靠的是聰明才智好吧。誒,給我把那盤水晶餃挪過來,就你右邊那個。”
昭敏手指點著盤子給他移了過來。
徐禾顧不得禮儀了,直接用手抓了兩個放嘴裡,真的餓慘了。
看他這吃相,昭敏萬分嫌棄道:“你是剛剛花園裡沒好好吃東西呢?”
徐禾說起這個就糟心,腮幫子鼓鼓的,說:“對啊,沒有。”
遇到了兩個神經病。
看他吃完一盤餃子還餓著,昭敏又招呼宮女,再拿了些東西過來,順便抽出手帕遞給徐禾:“擦擦,你這樣被娘看到,又要被數落了。”
徐禾接過帶有清香的帕子,擦乾淨嘴。吃飽喝足後,人都舒坦了。
興致還挺高地看完一曲舞,有人鼓掌喝好,他也跟著拍。拍啊拍,眼睛一掃對麵坐著的人,轉過去瞬息後,徐禾又把視線轉了回來。
唰地一下起身,“我去找個人!”
動靜還不小。
昭敏,心累:“......你又要乾什麼去!”
能不能省點心!
徐禾看到了那個怪老頭。
老頭身上穿著的官服大了一碼,鬆鬆垮垮,看起來一點不正經,反而有點滑稽。
他身體小,貓著腰,穿梭人群也不費力。繞到了那個老頭後麵,拍了一下老頭的背:“嘿!”
老頭聽曲看舞都快睡了,暈暈沉沉,被徐禾這個一打,整個人反應非常激烈。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媽耶,徐禾忙用手頂著他的背,防止他倒下來。
老頭坐穩後,氣衝衝轉過來,看到是徐禾後,愣了愣,消了點氣但還是凶巴巴:“你乾嘛!”
徐禾眼睛發亮:“地動儀呢!做好了沒有!”
老頭被他問的一呆,然後做賊似的,瞥了旁邊,發現前麵的人都在認真看舞。於是蹲下身來,和徐禾一樣高,把那張紙從袖裡拿出。
擺在徐禾麵前:“定了雛形了,一兩個月後,差不多能做出來,”
“???”效率那麼慢。
老頭道:“你到時直接來工部,報上我的名字就行。”
徐禾:“那你叫什麼。”
“......”
話一出,兩個人,一老一少,都陷入一種迷之尷尬。
老頭氣呼呼:“天璿。”
徐禾:“!!!”哇,這名字,那麼拉風,彆不是個世外高人吧。
他來了興趣想要問老頭一些問題,但老頭已經不想理他了。
徐禾隻好悻悻作罷。
徐禾覺得自己被綠綺騙了,看這陣仗,他爹和他娘好一會兒功夫都不會有空見他。來這乾嘛,他沒薛成鈺那耐心,能坐這這麼久。從老頭那裡拿回他的紙,重新出宮殿,透氣。
然而,時運不濟,他剛出宮殿,轉個道的功夫,就遇到了很不想遇到的人。
那個刁蠻任性的杏黃衣服的女孩沒有被送出宮,她被一美豔的婦人牽在手裡,後麵跟著兩三個丫鬟。那美豔婦人穿金戴銀,在月下跟行走的照明燈似的。
低頭訓著女孩:“你下次就不能動動腦子?那賤婢死了也好,愚不可及,由她帶著你把你越帶越沒眼見。你今天遇上了將軍家的小兒子,就該抓緊機會,收起你那破性子.,耍什麼刁蠻勁!那可是整個長樂都找不出的貴人了,長公主的嫡親兒子,你要是攀上了,看誰還敢笑話我們的出生.....”她說著,又算計十足地笑了一下,“而且,還和你同齡呢。”
杏黃衣衫的女孩低低啜泣,“是,娘。”
一陣風吹過,剛好、路過、一字不漏、聽進去的徐禾。
整個人懵了。
消化完那婦人的意思後。
心情嗶了狗。
要不要那麼喪心病狂!靠!他才十歲啊!
婦人牽著女孩轉個彎,一抬眼,看到懵在原地的徐禾。
瞬間狂喜浮上臉,她尖叫一聲:“徐小公子!”
徐禾裝作沒看到,轉身就走。
這位年輕的英國公府老夫人怎麼忍心讓到嘴的鴨子飛:“哎呀怎麼跑了!婉兒你快去追,跟你徐哥哥道個歉!愣著乾嘛,趕緊追啊!然後好好聊聊!”
徐禾:“......”
哇!這人有毒吧!他真是被嚇得夠嗆。
喚婉兒的女孩怕她娘也怕的不行,邊哭邊跑,過來追徐禾。
這大半夜的,驚悚極了。徐禾繞過一個假山後,也拔腿跑了起來。他跑著跑著,撞到一個東西,手指一鬆,卷在掌間的圖紙就被風給吹飛了。
吹到前方,大殿一個很大的池子裡。
那池子水很深,還淹死過人。徐禾加快速度,伸手想去抓,但根本沒抓住,眼睜睜看著它飄進湖裡。然後被打濕,然後快沉下去。
媽蛋!!!徐禾在湖邊拍石頭,痛心疾首喊:“我的紙——!”
他欲哭無淚,這都什麼事啊。
心裡惋惜不已。
還沒等他從傷痛中回過神,突然人跳入水中的聲音從湖的另一邊響起,撲起很大的水花。
徐禾一愣。
月光明晃晃,燈光也通紅。映著湖麵清寒。他看到有人往湖中心遊,在這個未至夏的季節,水依舊寒徹骨。而那人潛入水中,好一會兒,又把一隻手高高舉起來,伸到空中,五指緊緊拽著他那張已經被打濕的圖稿。
徐禾還是愣著。
湖中心的人慢慢朝他遊了過來,用一隻手,很吃力很艱苦。
徐禾嚇傻了,慢慢蹲下身。
那人遊到了岸邊,把明明已經被打濕,卻高舉了一路的紙交到徐禾手中,溫柔、而珍重。
黑發緊貼蒼白的臉,一雙眼睛,抬起頭看他,真的有紫色流光,炫目而純粹純粹到不曾窺見人間半分真實。沒有說話,眼神忐忑,而惶恐。
從他冰涼的手中接過濕成團的紙。
同樣冰涼涼,拿在手裡,徐禾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後有點懵的,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