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沒那麼壓抑了。
徐禾煩躁地抓抓頭發,“媽的,這都是什麼事。”
他果然是來這地方受苦的。
縣衙裡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屏氣凝神,不敢吭聲。
徐禾將手裡所有的能動用的錢都用到了修壩的事上,也隻是杯水車薪。
他送往錦州去的文書同樣石沉大海,沒有回信——明明白白的貪汙和拖欠,一個理由都不給。
等了半月。
這半月裡他一直在堤壩上,觀察修壩進度,幾天沒吃好、沒喝好。
嬌生慣養那麼久,難得一回奔波操勞,徐禾心裡一肚子煩躁,而那錦州知府還給他這態度,他要氣炸了。
——可以呀,不回信是麼,那我堵到你府前、看你還理不理人!
他對錦州那河道總督已經失去了耐心。
趴在桌子上,徐禾認認真真重新寫了一封信。
這一封信,直接送往京城。
後幾日暴雨停歇,修壩之事進行地也挺順利。
徐禾抽空,去走訪了平陵縣的幾處村莊,一進屋,腐爛潮濕的氣息便傳來,村民們對他的印象從這幾日慢慢改觀,本來敲鑼打鼓以為迎來的是個草包美人,沒想到是救命的活菩薩。
他們拿出家裡僅剩的幾個饃饃招待徐禾,見他衣著富貴,還拿帕子擦了好幾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遞過去。
徐禾接過,吃著,平靜笑著問了些問題。
等出門,沒幾步,他就忍不住,跑到沒人的地方吐了起來——哇!那饃饃已經發餿了吧!什麼破味道啊!
一直從京城跟隨他到這裡的侍衛大哥,忙給徐禾遞上帕子,剛毅的臉上微有不忍,“小公子,您沒必要那麼累著自己。”
他剛被撥到徐禾身邊時,對徐禾的印象,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因為對鎮國將軍的敬仰,所以對保護徐禾之事也並不排斥,但到底心裡有些輕視。如今相處下來,看他在平陵縣的所作所為,那種輕視反而變成了震撼和心疼,震撼他在水利河道上的造詣,心疼他受這人間疾苦。
這位小公子在京城時,少年得意,風華正盛,哪受過這等委屈。
徐禾拿帕子擦嘴。
越想越被錦州那群人氣得跳腳。
操,等著。
格老子的:“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去錦州。”
*
平陵縣現在最缺的就是錢,夜裡,他將事情簡單跟師爺交代了一下。
人近中年的老師爺,從他手裡接過賬本,沉默了很久。
徐禾問出了藏在心裡很久的問題,道:“以前的知縣就沒想過越級上報麼?把這賬本一交上去,上麵就知道錦州出了問題。”
師爺的眼角微微有水光,長歎一聲,道:“大人,您想的太簡單了。且不說買材料、招人工都可以虛報價格,光是平陵山上的土匪,就是橫在路中央的大禍,無論撥了多少,都可以推卸給山匪攔截。這賬本報上去,保不準還會被人汙蔑作弄假賬呢,更何況,錦州的那位河道總督,是京城的某位大人物的親侄子,這事,難啊。”
一盞紙燈籠在秋風裡搖曳,淡霧蒙蒙。
徐禾扭頭。
這貧苦破舊的山縣,需要斬斷腐爛的根源,才能獲得新生。
他去錦州帶的人就兩個,一個是縣衙裡的賬房先生,一個是薛成鈺派到他身邊的侍衛。
賬房先生兢兢戰戰,想破腦袋都不知道,為什麼徐禾要帶上他。他這輩子還沒踏出過平陵縣一步,在馬車上坐立難安,恨不得把自己縮角落裡,不讓徐禾看到。
徐禾帶上他是圖個方便,進錦州城的手續、文書,還有見知府的流程他都需要個較為熟悉的人在身邊。
師爺給他推薦的便是他。
“你怕什麼,錦州有老虎會吃了你麼?”
徐禾有點無語。
賬房先生,姓王名生,王生不敢直視徐禾,嚇得兩股戰戰:“不不不,不是,大大大大人,我就是第一次去錦州,有有有有、有點緊張。”
笨蛋。徐禾學他說話:“是是是、是麼?”
王生:“......”
大概是平陵縣那窮鄉僻壤的地方他待了大半月,馬車進城門時,從簾子外看錦州,徐禾硬是從白牆黑瓦、小橋流水裡看出了阜盛之地、富貴繁華來。
錦州樓閣不高,但精致秀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