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奇,薛成鈺剛剛寫的信是什麼?
於是也問了出來。
薛成鈺不打算瞞他,“沒什麼,關於後位之事。”
徐禾嚇得張大嘴巴:“後、後位?皇後娘娘不是身體已經開始好了麼。”
薛成鈺垂眸,微暖的燭光從他玉一般的側臉流過,也沾冷意,道:“好什麼,回光返照罷了。”
徐禾瞪大眼。
薛成鈺語氣冷淡:“皇後娘娘的病早在一年前就被太醫確認無藥可救,整個禦醫院都束手無措,如今無緣無故便好起來,怎麼可能沒有蹊蹺。”
徐禾一時間也搞懵了,事有蹊蹺,那麼這個花宴到底是為了乾什麼?
薛成鈺看出他心中想法,道:“為了抓住內賊,找出凶手。”
藥膏塗在傷口上清涼的感覺下是密密的癢。
不過現在徐禾太震驚,這癢都察覺不到了。
所以從一開始,皇後娘娘就知道自己必死。而所有人,包括皇上包括長公主包括步琉月包括他們一乾參與花宴的人,卻都不知情。
那薛成鈺,他又怎麼知道?
“你......”
薛成鈺頭也沒抬,道:“猜的。”
徐禾:“......”真是被噎到沒話說。
一國之母啊,這樣斷言生死,他也不怕被聽到治罪?
薛成鈺修長的手握著少年的腕,細致地上藥。他不怕徐禾知道這些,從某種意義上,徐家也牽扯在利益中心裡。
薛成鈺道:“蘇佩玉對後位,倒是勢在必得。”說罷,他唇角勾起一絲冷然笑意。
徐禾:“嗯嗯嗯???”
薛成鈺抬眸,與少年清澈疑惑的目光對上。
徐禾記起了錦州時昭敏郡主跟他所言,依舊難以置信:“為什麼會是蘇佩玉呢?”
如今長樂後宮高階的貴妃少說也有四位,隨便一個性情、家世都不知比蘇佩玉好多少,怎麼會輪到她呢。
薛成鈺笑了一下,在漫越過窗的清輝裡,好看又冷漠:“畢竟,蘇佩玉的身後,可不止蘇家,還有燕王。”
燕王?!
可以說是越來越懵了。
徐禾扯了扯嘴角,還想問什麼,薛成鈺的一根手指已經壓上他的唇,眸光內斂:“彆問了,跟你沒關係。”
好吧。
徐禾把問題吞回肚子裡,眼裡還是好奇和驚訝,一眨不眨望著薛成鈺。
手臂上的傷塗好。
薛成鈺傾身,手指稍沾青綠色的藥膏,為徐禾塗抹鎖骨處的傷口,少年皮膚潔白,所以很淺的傷口都顯得猙獰,他心有憐惜,於是動作也很溫柔。
徐禾滿腦子,燕王和蘇佩玉,想起了幼年山林裡撞見的盛裝打扮得的蘇佩玉。她是真的在幽會男人麼?如果真跟燕王有關係,那麼步驚瀾那天,不是偶然撞見他的?
徐禾目光實在是太執著。
薛成鈺手指微頓,淡淡看他一眼。
徐禾納悶道:“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薛成鈺頓了一下,心中思緒千磚,長睫之下,清冷的眼眸裡掠過猶豫,最後想到了什麼,還是決定將事情全盤托出。
“蘇家能一步一步在京中走到這個地步,燕王功不可沒。步驚瀾久居京城,暗中有多少動作,我也不清楚,若是皇後倒下,朝中推蘇佩玉上位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而燕王在燕地擁兵自重多年,此番助蘇佩玉登後,動機不純,恐有逆反之心。”
薛成鈺目光冷淡:“隻是他們布局太早,等我開始調查此事時已經無力回天,蘇佩玉登後是大勢。但——燕王那邊,他們開心的還太早。”
徐禾簡直懷疑他跟薛成鈺呆的不是同一個皇宮。
“那皇上不知燕王和蘇佩玉的事?”
薛成鈺道:“他不信。”
年輕時候,如今的惠安帝也是一代明君。隨著年歲的增長,滿腹的疑心反而侵蝕了盛年時的魄力和判斷力。他現在誰都不信,隻信自己。而蘇佩玉又不知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怕是隻有燕王的鐵騎直逼京城,他才會醒悟過來。
說到這,薛成鈺眼裡掠過冷意。聖上現在還認為他是對燕王懷有偏見,經常還說服他放下執念,讓他有空去燕地拜訪一圈。
瘋了麼?
徐禾在不甚熟悉的舅舅和薛成鈺之間,肯定是偏向後者啊,他越發覺得那一年驚蟄夜裡步驚瀾的出現蹊蹺了——剛好就是他看到蘇佩玉暗中幽會男人,步驚瀾出現在他身後。甚至他沒轉頭前步驚瀾的殺意毫不遮掩,哪那麼巧?
徐禾皺起眉頭道:“皇帝不信啊?沒事,他後麵會信的,你那麼聰明,不會錯的。”
本來回想起惠安帝的話,心中的陰桀,被少年這莫名其妙的篤定和毫無來由的信任給驅散了。
薛成鈺一下子笑起來,他剛好在為徐禾塗鎖骨上的傷,手一抖,肩膀一顫。笑得不能自已,下巴就靠到了徐禾的肩上。
那種冷而淡的發香就在臉頰邊,徐禾嚇愣了,“薛成鈺???”怎麼高興成這樣?他說了啥啊?
少年身上是一種很舒適的香,微微暖,和他整個人一樣。初見時他誤了他筆下歡喜二字,隻是現在,他人生的大部分歡喜都是他帶來的。
薛成鈺突然張開嘴,咬住了徐禾的肩膀。不重卻也不輕。少年肌膚光滑如絲。
徐禾目瞪口呆。
我日。
肩膀被咬的感覺很明顯,薛成鈺身上的氣息包圍他,長發交纏,有種格外讓他彆扭的曖昧。
“......薛哥?”
徐禾動不了右臂推開他,聲音都是抖的。
薛成鈺點到即止,手指按住他的肩,慢慢直起身來,笑道:“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他笑起來,依舊風光霽月,優雅無邊。玉冠雅正、白衣清冷,似乎剛才那樣玩鬨的舉動不是他做出來的。
徐禾剛剛被他嚇懵,隻道:“你剛剛嚇死我了。”
“為什麼?”
“就突然咬上來,我以為你要吃了我。”徐禾鬱悶了。
薛成鈺聞言,隻一笑,沒再說話。
夜已深,薛成鈺讓徐禾在睡一回,明日還要奔波。
聽了那麼多事後,徐禾哪裡睡得著,閉上眼睛,腦子裡全是那一日驚蟄夜裡,蘇佩玉山林間提燈款款來的畫麵。但就是這樣斷斷續續的畫麵,他還真睡了過去,這個夢光怪陸離,在夢裡他對步驚瀾的恐懼無限被放大。也懵懵懂懂明白了,為什麼當初他那麼抗拒步驚瀾,不是因為不熟,僅僅是對危險的直覺。
靜心殿前第一眼,那個麵容秀雅含笑的紅衣少年,眼眸如深海深海極光。而之後的每一次見麵,他仿佛都立在雲端之後,捉摸不透。落水,水中起伏的水草,隱隱約約冷淡審視的眼眸。山洞,漆黑寂靜的世界裡,挑著燈來的紅衣人,落在他腳腕上的笑意耐人尋味。還有之後,晩林香玉裡,步驚瀾笑吟吟的神情。
在夢裡,步驚瀾成了一個鬼影、一種詛咒,神秘之外的存在。
徐禾醒過來後,頭還是有點疼。
他現在越想越覺得,那次落水,沒那麼簡單。
我日......離他遠點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