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和徐禾走後,這個院子就這麼空下來了。
清清冷冷,長了不少雜草,石桌上也積了不少灰。
徐禾想起了他進宮裡的第一個玩伴,也就是雞兄。
一時有些懷念,問薛成鈺:“誒,我那時有沒有給那隻大公雞取名字啊。”
薛成鈺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沒有。”
徐禾笑起來,“還沒想到吧。不過不取也好,就我小時候那取名水平,指不定取的就是行走鬨鐘。”想起了那隻公雞,思緒就慢慢飄遠。
好像很早以前,他抱著大公雞裝了回很不像樣逼,然後拽著誰跑過花園長廊躲避追打。
再細細一想,哦,是餘木。
沒有長大、唯唯諾諾、膽小到甚至不敢報複的小可憐。
徐禾這才意識到,原來他的記性一點都不好。
......怪不得小時候看不進去書。
走的有些累了,徐禾就坐在了院子裡的石凳上。旁邊是一棵很大的青樹,有幾片枯葉落到了桌子上,他輕輕用手拂去。
這裡是以前薛成鈺比較常呆的地方,看書練字作畫。
徐禾手放桌上,道:“我第一回見你時,你在院子裡練字來著,寫的啥?”
薛成鈺說:“忘記了。”
徐禾:“......你唬我。”連他隨口一扯的遺傳學都記得,肯定是不想說。
薛成鈺垂眸:“以後你會知道。”
徐禾驚訝:“為什麼要以後。”
薛成鈺輕描淡寫道:“怕嚇到你。”
徐禾:“......”
他後知後覺想起了當初人人暗中猜測的關於薛成鈺為什麼會到國書院的事。
他出生便被譽為長樂珠玉,命定紫微星,注定一朝丞相萬人之上,根本不需要下場科舉。
至於為什麼會以學子身份入國書院——聽說,是薛成鈺八歲那年童言無忌惹怒了惠安帝,薛丞相為了磨他的性子才把他送進宮。
八歲就惹怒當今聖上.......
還怕嚇到他。
徐禾認認真真看左右,非常震驚,小聲道:“關於皇上的?”
薛成鈺愣住,無奈地笑:“為什麼這麼想。”
徐禾倒是直白:“小時候我一直不敢問來著。他們說你是八歲惹了皇帝,才被薛丞相一氣之下扔進國書院。因為童言無忌——你都說了什麼?”
這些年裡無數人想問又不敢問,而薛成鈺懶得回想的事。但對上徐禾好奇的目光,他不曾猶豫,直接道:“伐燕。”
徐禾:“啥?”
薛成鈺說道:“陛下叫我給他提幾個字,當年我寫的,是伐燕。”
臥槽。
徐禾:“......”
是他想的那個伐燕麼?
八歲?!
這不是神童,這是妖怪吧。
徐禾的視線難以置信。
他以為自己很了解薛成鈺,畢竟相識於幼年,又是朝夕相伴。
徐禾知道他很多習慣,譬如看書不喜喧嘩,飲食不喜油膩,衣裳必須一絲不苟,發絲一定一塵不染。還有生活的細節,睡前要飲一杯茶,寫字會燃一柱香等。聰明知禮,清冷雅正,書院標準好學生,天下文人表率。
這一刻。
他突然覺得薛成鈺有點陌生。
他以為薛成鈺是清冷如玉的君子,不關心塵世,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那種。
不過好像,這樣深藏心思的,也該是他。並不違和。
紫薇政星之主,將來一國丞相,怎麼可能單純簡單。
但徐禾還是有些失落,同時很擔憂:“怪不得你會被扔進國書院。你當初就不怕皇上一氣之下,殺了你?”
燕王和惠安帝同是宣德太後所出,嫡親兄弟。哪怕暗地裡有所隔閡,麵上的兄友弟恭、君臣和諧還是要裝出來的。
薛成鈺從容篤定道:“不會。”
他這輩子行事謹慎,即使少年成名,也無一刻驕縱。說出口的話,不存在年少氣盛、童言無忌的說法。說完薛成鈺才察覺出徐禾的憂心,愣一秒,心情突然轉好,笑道:“你這擔心的會不會太晚了?”
徐禾都不知道該怎麼回他。他上次就知道薛成鈺對燕王有敵意,沒想到,這份心思起於那麼早。
因為遲早要離開,他小時候就不怎麼關注這些朝堂上的事,現在關注也遲了。
他搖頭,不去追問。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所以,你那天在這桌子上,寫的就是伐燕的事?”
薛成鈺搖頭,“不是。”
徐禾無語:“伐燕都說了,還有什麼能嚇到我的。”
薛成鈺抬頭,天光落在清冷眉目上,他看徐禾很久,無奈地笑了一下:“真不能說。”
“比伐燕之事,這更讓我頭疼。”
臥槽!徐禾下巴要掉桌上:“你彆不是要謀反?!”
薛成鈺:“......”
小傻子。
薛成鈺心中歎氣,眼眸卻認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