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潮濕,密密麻麻的昆蟲出洞,如她瘋狂生長的野心。
她找到了步驚瀾。小時候精致的玉娃娃長成了挺拔邪氣的少年,他朝她緩緩笑,眼含認真和鼓勵。她麵上裝得柔弱可憐,內心湧現出了無限的滿足和得意——看,燕北之地人人敬畏仰慕的世子殿下都拒絕不了她的哀求。
前往京城,她換掉身份,成為一個暴發戶家的嫡女,蘇家,蘇佩玉。入宮的前一晚,她夢到了祖母,穿著壽衣,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她被活生生嚇醒。大半夜聲嘶力竭對外、也不知道對誰說:“我會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她用儘手段,麵上討好皇帝,暗地拉攏朝臣,而步驚瀾自始至終袖手旁觀她所有的舉動。
蘇佩玉想,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少年了,或者說,她其實從來沒看懂過。
幼時喜穿紅的少年,長大後反而褪了浮豔,一襲玉色長袍,華貴冷漠。
她有想過步驚瀾可能是喜歡自己的,於是也曾親密去靠近他,甚至想勾引他。但是被他極其冷漠地推開,年輕的世子殿下,笑意款款,眼裡卻薄涼。
她開始怕了。
也不敢放肆。
步驚瀾第一次對她發火,是在花宴之後。
她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而那個從來高深莫測的男人第一次斂了笑意,俯身,氣息奢涼端麗,眼眸裡全是森然怒火,他說:“雲慕玉,你再自作主張一次,我就殺了你。”
皇後死了,但事情卻並沒有像她想象那樣發展。
突如其來遺落在外的二殿下步驚鴻,來的措手不及。
步驚瀾回燕地的前一天,道一句,叫她不要有任何舉動,隻是說完,又笑了一下,目光極淡地看她:“你死在長樂,倒也無事。”
她如墜冰窖。
害怕驚恐絕望的情緒一下子席卷全身,她眼淚湧出,跪下,求步驚瀾。
換來的卻是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情,“玉姐姐,珍重。”
一個人置身長樂的皇宮,她做夢都會夢到祖母,四歲時落地有聲的一巴掌,臨死前似嘲諷似詛咒的眼神。
半夜驚出冷汗,她十指痙攣抓著侍女的手臂,顛顛狂狂,胡言亂語。
她要瘋了!
她必須做些什麼!
她想到了曾經暗中交好的那些京中權貴!
她要打探現在朝廷的消息!
步驚瀾最後的話,祖母的話,都在腦子裡一團懵。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宮門。她最擅長用身體勾引男人。熱情如火交纏時,斷斷續續□□,她柔聲問著朝廷的事,楚楚可憐表示自己現在的害怕。話音被腳步聲打斷。
一瞬間頭皮爆炸,她霍然轉頭,看到的,是同樣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楊婉兒。
“啊啊啊啊啊啊——殺了她!殺了她啊!”那一刻這幾日來的瀕臨崩潰的精神終於毀滅!她赤身裸體,抱頭尖叫!
英國公府的二老爺也是麵色通紅,衝了過去,不顧楊婉兒的奮力掙紮,“二叔......二叔.....”,他手指死死掐著她的脖子,楊婉兒目光怨恨、驚恐、悔恨至極,指尖磨出血來,臉色漲紅,又變青紫,整個人猙獰,活生生被掐死,死時眼睛都不瞑目。
“沒事了,沒事了。”英國公府的二老爺擦一把汗,回去,拍她的後背。她染著鮮紅蔻丹的十指揪著衣服,慌亂換上,道:“走,快走。”隻是來不及了,剛剛的動靜太大了,被人聽到,“殺人了!殺人了!”的聲音響徹深夜。蘇佩玉渾身僵硬,恨不得這一刻天崩地裂,什麼都沒發生。
腳步聲來的很快,當步琉月從人群中慢慢走過來時,她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她明白,她這回是徹徹底底,被人陷害了。終於,祖母的臉又清晰起來。她這一生,愛慕燕王愛慕了十餘年,愛得也不過是表象富貴。到現在後悔得恨不得重新來過。
身處絕境,孤立無援。她終於明白了,燕王為什麼要她借已經死去的蘇佩玉的身份入宮,為什麼步驚瀾走得如此決然。
——當計劃失敗,她就是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祖母說:“你遲早會死在自己手上。”
一語成讖。
*
徐禾都沒想到,蘇佩玉竟然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宮燈明晃晃,很快有人去驚動了皇上。
惠安帝還未就寢,與朝臣商議國事,初聞此事,氣得當場咳出了一口血,被人扶著才沒倒。
他將筆摔在地上,臉色陰沉走來。
來時背後跟著很多人。
蘇佩玉麵如死灰,惠安帝氣得就是一腳踹了上去,這是他最寵愛的女人,如今在山洞與彆的男人苟且,把他的臉丟儘了。
帝王強壓著怒火,聲音低沉冰冷:“拖下去,淩遲,處死!”
每一個字都森冷燒灼人心。
徐禾冷眼看她。
他都不用出手,蘇佩玉自己先把自己作死了,蘇也是人才,當初燕王選人時都不長長眼麼。
旁邊宮女們竊竊私語,
“可算是死了。她都打死多少宮人了,留著也是禍害。”
“活該吧她,堂堂一國寵妃,誰能想到,會落到這個地步呢。”
譏笑聲如水,淹沒。
蘇佩玉甚至沒有掙紮。
她平日裡在宮中作惡多端,落到這個地步,所有人投來的隻是幸災樂禍、厭惡、嘲諷的目光。她捂臉,衣衫不堪在所有人麵前,尊嚴儘失,顏麵掃地,淚水從指縫落下。一生愛慕虛榮、自負至極。
卻也死於尊貴死於虛華。
祖母說。
.......報應啊。
*
蘇家接連痛失子女,鬨出天大的醜事後,卻黴運不止於此。薛成鈺重察錦州當年的事,蘇家賣官鬻爵、貪汙受賄,罪行罄竹難書,惠安帝大怒,一下子,抄了蘇家滿門。
紅極一時,京城新貴,眼見高樓起,眼見高樓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