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楚皇叔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其實早就淩駕於天子之上,這自然招致許多的不滿,什麼刺殺等等,也是司空見慣。
對於訓練有素的宣王府侍衛而言,皇叔身邊連一隻嘴長的蚊子都靠不近,又怎會無端端令他受傷。
宣王回府,辛姬領著諸宮婢伺候更衣,王爺手上的傷痕已經淺了,自然不是致命傷,但這傷勢來源之神秘,卻簡直令人駭異。
事發後,辛姬跟奉恩兩個仔細將當晚值夜的宦官,宮女以及侍衛細細篩了一遍,處死了幾個有些可疑的,但他們心知肚明,真正“凶手”絕不在這些人之中。
宮女奉了湯飲,辛姬跪了奉上:“這是妾新調的百合桃露,主公且嘗嘗是否合口味。”
宣王接過,金盞內黃桃百合枸杞,顏色鮮明,他吃了一勺,微微歪頭,眉心便淺淺地蹙了起來:“甜中又有些微苦。”
辛姬忙道:“興許是雪燕跟桃膠的氣味,若主公不喜……”
宣王道:“孤並非責怪,這甜中的一絲微苦卻是正好。”又吃了幾勺便停了,辛姬忙上前接過。
正這時奉恩從外進來:“主公,禦史趙旭求見。”
辛姬捧著湯盞退了下去,門口處看到小七爺站在那裡探頭探腦,望著她捧著碗出來,便小聲笑道:“姐姐又做的什麼好東西?”
辛姬笑道:“是桃露湯,給你留了一碗,回頭叫人送去你房裡。”
小七喜歡道:“姐姐對我最好了。”
辛姬剛要走,忽然道:“今日主公進宮如何?”
小七說道:“沒什麼,就是摜死了一個太監。”
辛姬“哦”了聲:“怪不得趙禦史親自登門了。”
小七驚詫:“姐姐說什麼?摜死太監,跟趙旭登門有什麼關係?”
“難道你沒聽說……”辛姬忽然止住,抿嘴一笑:“回頭你就知道了。”
辛姬前腳才走,奉恩親自扶著一人進了門,那人形容枯槁,像是大病之中,走的極慢。
正在這時,門口宣王也已迎了出來:“趙大人,既然是病中,有什麼事叫人來說一聲罷了。”
趙旭看見宣王親自出門,忙撇開奉恩的手,竟是向著宣王跪拜下去:“皇叔……”
楚希正來至跟前,親自扶住:“禦史乃國之重臣,又是病體違和,何必行此大禮。”
趙禦史被他扶了起來,眼中含淚,羞慚道:“若不是皇叔為某雪恥,趙旭此命休矣。”
宣王一笑,扶著趙禦史的手向內,和顏悅色地說道:“孤當是何事,原來是為了這件,此事不足提及。”
趙禦史搖頭道:“宮中宦官,因皇上年幼,多有諂媚誤君之處,這也罷了,隻因下官並不順從他們之意,他們記恨在心,這次假借皇上旨意,下毒手折辱於我……下官欲求皇上主持公道,反而被那些人反咬一口,說是臣圖謀不軌等等……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他垂頭滴淚道:“實在想不到,皇叔竟不念舊怨……”
宣王引著他來到客座,請他落座,斂了笑正色道:“孤承先帝旨意,輔佐君主,以定天下,自然是日夜不敢怠慢,國中大小之事,也都在希正身上,趙禦史之前跟孤雖有不合,但孤心知肚明,禦史也是忠心體國之意,豈會怪罪?而朝廷重臣無端受小人折辱,孤又怎會袖手旁觀?”
一番話,說的趙大人越發熱淚盈眶。
此刻奉恩獻茶,看了眼宣王,小聲道:“皇叔今日聽聞大人受宮奴折辱,義憤填膺,乃親自帶我等進宮殺了王升,想來從此之後,宮中無人再敢如此胡做妄為小看大人了。”
趙禦史感恩戴德,含淚連連點頭,又掙紮著起身給宣王磕頭。
奉恩見狀,悄悄退出。
楚直為監國以來,處事獨斷,大權在握,自然招致許多重臣不滿,這禦史趙旭就是其中一個,先前曾多次上書彈劾宣王,有數次確實惹了楚直不快。
但不管如何動怒,宣王竟也不曾為難過趙旭。
趙禦史本做足了死在宣王手中的準備,誰知宣王如此大度,而他,也在陰溝裡翻了船。
宮中一些太監,仗著皇帝年幼,每每肆意妄為,也並不把朝臣放在眼裡,隻因趙旭曾經上書彈劾過一次,他們記恨在心,竟趁機假傳天子之意,傳趙旭入宮,實則是裡外配合,把趙禦史晾在宮道之中,夜深露重呆了半宿,回頭便病倒了。
趙禦史扶病上書申訴,誰知皇帝聽信讒言,以為趙旭無禮,幾乎治他的罪,如此黑白顛倒,差點把趙旭氣病而死。
就是在他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時候,本被他視作“國賊”的監國皇叔楚直,卻不由分說使出了雷霆手段,替他雪了此恥。
從此之後,趙禦史自然就從宣王的死敵,成為了皇叔一派的人。
命人親自送了趙禦史回府,宣王自進房中歇息。
屋內是他素來喜歡的沉檀香的氣味,他歇息的時候,向來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打擾,所以侍從婢女等都在門外。
看著手臂上的那道傷痕,楚希正以手抵住額頭,陷入沉思。
他要傳神醫,確實跟那夜的夢中驚醒脫不了乾係。
那夜發生之事,楚直本以為是一個過於逼真的夢境,誰知手上竟留下了真切的傷口。
他第一反應,自然是覺著又有人意圖刺殺,隻不知用的是何種手段,從種種跡象看來……有點像是巫蠱之類。
巫蠱之術向來棘手,而身為監國皇叔,他的一舉一動也自被許多眼睛盯著,而他也信不過宮中禦醫,所以才寧肯去尋那神醫顧雎。
本來是懷著聊勝於無之心,但此刻,楚直卻有些迫不及待了。
因為方才在乘坐轎子進宮的時候,他做了另一個“夢”。
確切地說,是他在清醒的狀態下所做的“夢”。
他明明是在寬闊明亮轎子之中,卻感覺人在溫暖滑膩的泉水裡,甚至連埋頭在水中、那喘不過氣的感覺都那麼真切。
當時他在轎子裡咳嗽了幾聲,外頭小七跟奉恩等以為他是有意為之,殊不知那是他真的幾乎“窒息”。
他明明是萬萬人之上的監國皇叔楚希正,堂堂的九尺男兒,但在那一瞬間,他的身體,竟是個最多隻有十三四歲的女孩兒。
最令人駭異的是,他還能跟那個女孩兒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