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野裳不由睜大了雙眸,當初宋昭攛掇她進東都的時候,曾經提起過“楚太正”三字,辛野裳隱約隻覺耳熟,一字之差,她卻並沒有往“阿叔”身上想。
直到此時,才解開了這個疑惑。
她一陣心亂,便道:“誰跟你在這裡說長論短,管他什麼楚希正楚太正,我都恨不得他死……你要殺就殺,隻管說這沒用的做什麼?”
黃矸微微地又往後看了眼,終於一笑,轉身去了。
又過半日,忽然有人來帶了辛野裳出府,當時她以為黃矸終於安排人動手了,誰知那人竟隻是平平靜靜地把她送出了府門。
辛野裳詫異,不明所以,黃府眾人卻已經退了進內。
她在黃府門口站了半刻鐘,拿不準對方到底要如何。
慢慢地她有點明白了,也許黃矸是覺著問不出什麼來,所以用“欲擒故縱”的計策,把她放出府,那外間西川的人自然會來接應,到時候再一網打儘便是了。
又或者,黃矸清楚隻有把辛野裳放了出來,才可能“放長線釣大魚”,跟著她,自然就找到“幕後之人”了。
辛野裳想通這個後,便咬牙忍著傷痛,往城門口而去。
她留在東明已無用處,更加不能一直在城中耽擱,如果西川的人真的來接應她,那就糟了。
當時東明城出入十分困難,城門口守衛反複審問搜查,隻是輪到辛野裳出城的時候,罕見的並沒有多加盤查。
這讓辛野裳更確信了是黃矸故意為之。
然而她的傷已經撐不住了,傷口幾乎迸裂,肩頭已經又隱約透出血漬。
先前的舊傷本已經愈合,此刻不知是不是牽連到了,半邊身子都疼得麻木。
勉勉強強又行了片刻,辛野裳實在撐不住,一頭向前栽倒過去。
等她再度醒來之時,人已經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上了。
原來接應的部屬終於趕到,將她救了上車,一路往西,據說身後原本還有追兵,隻是經過一番周折後都給甩開了。
不知道行了多久,馬車在一處神秘院落前停住,有仆婦來攙扶著辛野裳下車,進了內宅。
在那裡她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容均天。
仆婦侍衛們儘都退下,容均天望著麵容憔悴的辛野裳,責備的話竟說不出口,隻道:“你想想看,從溫泉山莊至今,有多少次生生死死,彆的不算,光是你領旨出宮,益春城落水,又擅自到東明冒險,就算有幾條命,也不夠你這般摧折。”
辛野裳不語,她其實也想說,如今容均天身份不同,很該保重,怎麼竟擅自出西都如此輕率。
容均天道:“從今日起,哪裡也不要去了,隻跟孤回西都,好好地留在宮內。”
辛野裳聽到這裡才道:“我不去,國主且自回,您若允許,請許我回襄城就是了。”
“胡說,你是西川的公主,好端端去襄城做什麼?”
辛野裳抬頭:“殿下,何必自欺欺人?”
她的臉色慘白,人也消瘦的如同紙片似的,但眼神卻異常明亮跟堅決。
容均天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可此時竟也不敢對她用強,很快轉念:“裳兒,先前宋昭去往南越地界,所肩負最重要的職責就是找到晴兒,你又何必這樣心急?就等晴兒回到西都你們見了麵兒,再卸下這公主之稱如何?”
他著實很會拿捏人心,提到容時晴,辛野裳胸中的那股勁兒頓時散了,加之傷口疼的厲害,便沒再辯駁。
回西都的路上,容均天同她說起益春城的河道工程,一切都有條不紊叫她放心。那日臨近西都,辛野裳突然想起一件事:“此地若去集信寺,將有多遠?”
容均天微笑:“拐個彎就是,不算很遠,怎麼突然想起去那裡?”
辛野裳道:“沒什麼。”
容均天深看她,竟吩咐改道。
又多走了半個時辰,辛野裳便聽見嘈雜的聲響,她正疑惑,容均天把車簾子卷起。
辛野裳往外看去,大驚。
原本集信寺的廢墟上,竟有高大的廟宇重新拔地而起,一些百姓工人等來來往往,正自忙碌。
容均天在旁道:“我聽重光說了老太太的意思,指望你去做,你未必放在心上,所以孤就叫人先行動工,可惜你如今行動不便,他日傷好再來看看合不合心意罷了。”
辛野裳這才明白,她沒想到容均天百忙之中竟還在意此事,悄而不聞地竟命人重建。
心裡升起一絲感激,辛野裳凝視著容均天,本欲說句什麼,可又不知說什麼。
容均天看出她目光之中流露的那點微暖,便道:“孤下旨之時,是說是安國公主欲重建寺廟,可知百姓人丁等知道是你的意思,竟踴躍參與,這才建的如此之快。”
他又感慨般:“如今有人說,安國公主之名,更勝孤之名呢。”
辛野裳的神情有些恍惚。
原來方才心念方動,她就感覺到身體之中有些異樣,魂魄如同被雲氣浸潤,充溢,是一種又空虛又滿足的奇妙感覺。
這種感覺略陌生,卻又極為熟悉,令她驚心。
辛野裳顧不上理會容均天,而隻轉開頭,她試圖仔細體察那種異樣之感,甚至想開口喚上一句——“阿叔?”
可還沒發聲,辛野裳就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用力之大,她甚至能感覺到一絲血腥氣在舌尖上蔓延開來。
辛野裳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她又該以何種麵目麵對“阿叔”,或者說那個並不是她的阿叔,而是被揭穿了身份的、跟她不共戴天、無情無義陰險狡詐的東平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