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直的臉色不佳,身上還有些乏力,就仿佛是元氣大傷的情形。
甚至連神智也有些恍惚,被奉恩扶起身,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昨夜“離魂”去尋了辛野裳。
可在接下來的問詢之中,楚直才知道原來並非昨夜,據奉恩說來,他已經昏睡了三天。
這讓皇帝心裡多少有些異樣,服了藥,又吃了一碗粥,總算恢複了幾分。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日,朝中的大臣們每日都到景陽門問詢等候,此時,仍有十幾位朝臣在外候著,一則是探看皇帝的情形,二來,這幾日自然也有許多緊急公文、是大臣們不能自行料理決斷的。
皇帝籲了口氣,雖然還有些不適,但卻知道自己必得露麵安撫朝臣之心。
奉恩帶人伺候更衣,間隙時不時打量楚直麵上,眼神閃爍。
然而這一切自然都沒逃過皇帝的眼眸,楚直不動聲色,淡淡道:“何事?”
奉恩這才忙道:“是關於辛姬……”
楚直皺眉:“她又怎麼了?”
奉恩道:“她聽說了西川之變,已經連續數日不吃不喝了。”
楚直冷笑了聲:“隨她。”
奉恩欲言又止,臉上卻透出一點薄薄的感傷。
皇帝冠帶整齊,前呼後擁出了寢殿,邁步過門檻之時,有幾個太監一邊退步,一邊俯身行禮。
楚直望著內侍身上的宮衣花紋,忽地想起一件事來。
止步,楚直道:“那孩子如何了。”
奉恩跟在身旁聽得最為清楚,但卻顯得很茫然:“孩子?皇上指的是……”
“自然是小葉子。”楚直稍稍一蹙眉,淡淡地。
奉恩卻越發糊塗了似的,試探著問:“皇上說小、小葉子?”
如果說先前是楚直說的不清楚,奉恩一時才沒想到。那此刻楚直都已經點名了,他居然還如此愚鈍。
皇帝開始不悅,他轉頭看向奉恩:“你是忙昏頭了?當然就是葉湑!宋昭的那個義子!”
南越的巫祭施法,得找到通聯過去未來之人,而這所謂的“通聯過去未來”,指的就是既見過離魂者,也見過被“附身者”的人,且必得是同時見過這二者的。
而那個孩子,則是楚直在離魂之後撿到的,被他跟辛野裳同時抱過,正是最佳人選。
先前割腕放血的時候,他哭的十分淒慘,雖然楚直已然下定決心犧牲小葉子也在所不惜,但此時想想……
他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理由——事實證明自己果然能夠離魂,雖然不太“完全”,倘若小葉子還活著,那就可以再進行下一次。
楚直在等待奉恩的答複。
奉恩呆呆地望著皇帝,仿佛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楚直本極為惱怒,畢竟奉恩是他最心腹的人,往日隻需他一個眼神,奉恩便知道該做什麼。
哪裡像是現在這樣遲鈍。
“你是怎麼了!”楚直克製著怒火。
奉恩被斥責,嚇得一哆嗦,然後他極為遲疑地:“皇上說的……宋昭,可是、可是先前博城守將宋炆的那位族弟?”
楚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很簡單的一件事為何奉恩居然變得這樣愚蠢不懂。
他氣極反笑:“怎麼,你莫非真是年紀太大糊塗了?”
奉恩趕忙跪倒在地:“回皇上,宋昭此人……我自是知道,可、可並沒聽說他有什麼義子呢,不知皇上從何處得知那個、小葉子的?若真有此人,我這便叫他們去查……”
“放肆!”楚直斷喝一聲,心中隱秘處卻泛起一絲駭然,他一揮手示意左右其他人退後,才道:“你到底在說什麼胡話?你怎會不知葉湑?”
奉恩滿頭汗,勉強說道:“皇上息怒,我、我屬實沒聽過什麼、葉湑,畢竟據我所知,宋昭早在三年前死在了南越,至於他的義子……”
如果說先前楚直還是憤怒大過於驚心,聽了奉恩這句,則仿佛聽見一個霹雷震響:“什麼?你說宋昭、宋昭三年前……?”
奉恩為難之極,不知皇帝為何竟反應這樣古怪,他儘量讓自己鎮定:“皇上,確實如此,宋昭本是無名之輩,此也不是大事,隻因為宋炆的緣故,臣等才略有耳聞。”
“無名之輩?”楚直走前一步,盯著奉恩:“他先前可是杜太後身邊的大太監,你為何竟說‘略有耳聞’?”
奉恩的心突突亂跳,臉色更是大變,他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伏身在地:“皇上!這怎麼可能,宋昭早就身亡於南越,怎會進宮為奴?而先前杜太後身邊的大太監是王戇,卻不知……皇上為何如此說?”
就在奉恩說完這句後,楚直的腦海之中突然浮出許多閃爍的畫麵,其中有一幕,便是之前杜太後還在宮內的時候,跟隨她身邊不離左右的,確實是個有點臉生的白胖內侍,而絕非宋昭。
至於……
“那小葉子……”楚直屏息,牙齒碰在一起,發出令人膽寒的響聲。
他雖然還記得那小孩子活潑可愛的模樣,但在他另一種記憶中,因為宋昭不在東都,不在宮內,小葉子自然也不複存在。
楚直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但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