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是楚直身邊第一人,當初楚直前往東明城之時,便是劍奴一路護送。
相比較奉恩江辰等的忠心耿耿,劍奴的存在極為特殊。
他並不算是楚直的“屬下”,而像是一名同道隨行者。
當初是劍奴主動來找楚直的,據他所言,他隻想要一個能夠讓天下太平的君主,而楚直顯然是他認定的那個人。
劍奴的劍術已臻化境,來曆更是神秘。
後來又過了幾年,奉恩所派之人才在無意中發現一絲端倪。
原來劍奴其實並非東平人,而是來自南越。
當時聽聞這消息的時候,奉恩等人嚇出一身冷汗,因為以劍奴的身手,如果想對楚直不利,他們這些人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擋得住。
楚直倒是坦蕩,他淡淡地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在孤身邊如此之久,若要動手,還會等到今日?”
其實楚直更明白,以劍奴這出神入化的劍術,就算不在他身邊,也能如同聶隱娘、紅線等,悄然無蹤地取人性命。
從那後,楚直便叫他們不必再追查劍奴的身世。
事實證明,劍奴確實未曾對楚直不利,相反,他替楚直擋下不知多少次的刺殺,再棘手的刺客,也沒法兒逃過他背上劍刃索性。
後來,在楚直巡幸東明城回東都之後,劍奴便不告而彆,有人說他回了南越,有人說他流離江湖,至於真相則撲朔迷離。
奉恩等暗中揣測:一個南越之人,按理說跟東平“不共戴天”,他居然肯為楚直效力,甚至要認楚直為天下之主,難不成他是南越的叛臣?想要報複南越之類?
其實他們都錯了。
劍奴確實是越人,他原先甚至是南越的貴族之後。
但南越時局,跟東平西川又有不同,南越地界,是許多的小部族組成,許多部族的首領並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隔三岔五便有大大小小地紛爭。
劍奴的家人便是一場大械鬥之中的犧牲者,家財也都被另一部族搶掠一空,男子為奴,女人的遭遇更加淒慘。
在這種情況下,劍奴遇到了少年的宣王楚直。
當時先帝尚在,自然還輪不到楚直進東都,他還是個眉眼尚帶青澀的少年王爺,改裝易服隻帶了幾名心腹親兵前往各地曆練。
當時西川跟南越跟東平的關係還未到決裂之時,三地百姓也可以自由來往,貿易通商等等,所以楚直進西川之時並未遇到多少阻隔。
不過南越跟西川的風土人情又不同,南越的百姓雖淳樸,但行事難免直白蠻橫,至於那些部族首領則更加凶蠻。
原本楚直一行都是儘量避開那些零散的戰事,此刻在路上看到被押解的奴隸眾人,也隻得先行閃退,眾人便在林木岩石後,等這些人經過。
楚直年紀雖不很大,但已然初露崢嶸,自有城府,加上一路而來的所見所感,他當然也知道此時自己該韜光隱晦,不去招惹這些蠻人。
直到見一個越人拉扯著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兒往前,陪同楚直的本地人嘀咕了一句話。
楚直不懂,便問他們想做什麼,那本地人因是讀過些書的,所以不像是彆的越人般無知,便為他們翻譯了越語,道:“他們首領說餓了,要拿這孩子去……洗剝乾淨、煮了吃肉。”
這一路楚直雖然見過無數的世間疾苦,但“吃人”,還是頭一次,他幾乎懷疑這越人是在哄騙自己。
可很快,眼前所見證實了越人所想,那孩子被拉到前方,彼處,已經有士兵架起大鍋灶,那首領坐在岩石上,大笑呼喝,指指點點。
即刻有士兵往少年身上潑了一桶水,然後抽出腰刀,在楚直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那刀已經劈落下去……
瞬間,楚直仿佛覺著自己置身了地獄,而在士兵們的狂笑聲中,又一個更小的孩子被拉了上前,楚直不知自己當時在想什麼,而隻是聽著自己牙齒格格的響聲:“都殺了!”
奉恩等心腹內侍顯然都在等這一句,楚直剛啟齒,話音未落他們已經拔刀衝了上前。
雖然親隨不多,但一個個都是頂尖人選,越人的士兵豈能抵擋,很快給屠戮儘了,隻剩下那些“奴隸”們,如待宰羊羔般瑟瑟發抖。
他們雖暫時逃了一命,但誰知接下來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興許還有另一個更凶殘的頭領。
楚直卻早給他們打算好了:他一路走來,對於東平,南越,西川的地理了然於胸,竟給這些死裡逃生之人指了一條往東平的生路。
從他所指的路,可以避開這些嗜殺的部族,而抵達東平跟南越交界的河洛鎮,那一地方是東平轄下,因是各地通商,便成了三地之人雜居的所在,又有東平駐軍守護,並無人敢侵擾。
楚直並沒有想做好事,而是在做他認為必須做的事。
他是少年宣王,雖然如今西川跟南越自東平分出,但在他心目之中,這兩地之人,亦同時東平子民,既然是皇室之人,自然該護佑子民。
楚直沒有留意人群中有一個雙目泠然的少年,就是先前那懸命一刻卻被救下的孩子。
而那孩子,便是後來的劍奴。
長大後的劍奴一直忘不了自己身曆地獄的那一幕,而少年宣王的模樣也深深印刻在他心中。
這時侯,三地之間已經不複當初般和平,陸陸續續起了戰事。
西川的人視東平為洪水猛獸,南越忌憚西川來侵吞襲擾……可劍奴卻自己參透了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