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2 / 2)

當下再不扭捏,由沈蘇攙扶著,道了聲“勞煩”,便踩上雲光的肩膀,上了牆頭,見自家相公在外麵等著,心一橫,眼睛一閉,便往下一跳。

眼睛再睜開,看見的便是自家相公眼中溫煦的笑意。

牆那頭,沈蘇也不拖拖拉拉,撩起裙角,也準備踩著雲光過去,隻是沒有彆人攙扶,十分不穩,正當此時,一邊的謝之縉看不過眼,走上前,伸出手扶了她一把,這才讓她順順利利地上了牆頭。

跳下去之前,沈蘇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謝之縉也正好抬頭看去,四目相對,一觸即分。

接到自家妹妹之後,沈伯文長出了一口氣,心裡頭那根一直繃緊的弦才鬆下來。

帶到所有人都出來,他才徹底放心。

謝之縉下來站穩後,便跟雲光交代道:“進去跟韓公子知會一聲,回頭你自行回府便是。”

然而他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道極小聲的聲音,悄悄地說了兩個字。

“晦氣!”

謝之縉轉過頭去,隻看見沈家這位小娘子忽的躲在她大嫂身後的動作。

心中十分想笑。

他倒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見有小娘子說韓嘉和晦氣的。

不過思及她因他遭的這番罪,倒也覺得可以理解了。

一旁,沈伯文假裝沒聽見自家妹妹說的這兩個字,一邊看著他們過來時騎的馬,陷入了沉思。

如玉和阿蘇都不會騎馬,而他自己卻隻能帶一個人。

這該如何是好?

謝之縉看了過來,還沒明白,問道:“還不走嗎?”

問完就反應過來,隨即也頓住了。

稍作思索,他便叫過另一個侍從,吩咐道:“去附近的村子裡問問,雇一輛牛車或者驢車過來。”

至於為什麼沒說馬車,因為一般鄉下人家都不會置辦馬車。

沈伯文也聽到了,頓時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由得讚道:“還是長風想得周到。”

謝之縉笑了笑,沒好意思說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

這件事過去半月有餘,一直風平浪靜。

福柔公主派出去盯著沈伯文動靜的人回來後也隻道:“他每日就隻是上衙點卯,下衙回家,沒去過彆的地方,除了謝公子偶爾去沈家拜訪之外,沒什麼彆的異常。”

謝之縉與沈伯文關係不錯,這件事福柔公主早就知道了,聞言便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她身後的宮女過來替她捶腿,力道適宜,不輕不重的。

她單手扶額,有些困倦了,思及方才聽到的,不由得嗤笑一聲:“本宮還當被父皇看重的人,有什麼了不得的呢,原來也不過是個銀槍鑞槍頭,中看不中用,軟弱怕事。”

虧自己都想好了若是父皇叫她過去問話時的對策,沒想到壓根兒就用不上。

“公主金枝玉葉,想必他們也不敢招惹您。”

替她捶腿的宮女恭維道。

福柔公主揉了揉額角,闔上眼簾,慢條斯理地道:“畢竟隻是個七品窮翰林,掀不起什麼風浪也是應當,罷了,就當是本宮高看他了。”

就在她們主仆二人閒話之時,朝堂上卻不平靜。

關於西北的軍務之事,又是好一番吵吵鬨鬨,整個大朝會如同市集一般嘈雜,景德帝煩不勝煩,擺了擺手,身邊的大監劉用立馬上前,聲音極大:“肅靜!”

底下這才安靜下來。

景德帝緩緩開口:“此事容後再議。”

總算是止住了眾臣方才越吵越凶,差點兒打起來的勢頭。

劉用察言觀色,見景德帝緊緊皺起眉頭,手也握緊了龍椅,心中一突,看出陛下這是頭疾又犯了,心中擔憂,往前踏出半步,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本以為應該無事了,卻沒料到底下站出來一個人,朗聲道:“陛下,臣有本奏!”

眾人看了過去,不由得在心裡“謔”了一聲,都好奇起來,這個方鐵頭這次又要彈劾誰?

方禮賢,正四品右僉都禦史,朝中人送“方鐵頭”的外號,性格耿直,剛直不阿,誰都敢彈劾。

景德帝一看是他,便忍著頭痛,頷首道:“準奏。”

“臣彈劾永平知府彭興貪汙受賄,縱容下屬侵占百姓田地,致使苦主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景德帝麵色頓時沉了下來。

底下眾臣聞言,頓時嘩然,無論是貪汙受賄,還是縱容下屬侵占百姓田地,都不是小罪,尤其是後者,更是陛下最為痛恨之事。

然後才思索了一瞬永平知府彭興是誰,隨即想起來,原來是淑妃之父。

不由得暗道,方鐵頭還是方鐵頭,不愧是他。

片刻之後,龍椅上傳來了景德帝平靜無波的聲音:“此事交由錦衣衛調查,大理寺審判。”

說罷,便宣布退朝。

雖說好像陛下沒有當場發火,但殿內眾臣都心知肚明,陛下這是氣得狠了。

褚雲祁揣著手走到謝琢旁邊,主動邀他:“一塊兒走?”

謝琢點頭應了,兩位閣老便一道往回內閣的方向走去。

“看來陛下是被這件事給氣得不輕啊。”路上,褚雲祁不由得感歎道。

謝琢頷首,亦開口道:“平日裡的案子,多交由刑部調查審判,再由大理寺複核,這件事居然把刑部直接跳過去了,可見陛下之怒。”

“的確。”褚雲祁點了點頭,隨即又笑道:“隻是楊相公估計不怎麼高興。”

謝琢想到楊和是刑部尚書,頓時深以為然。

……

錦衣衛動作極快,畢竟苦主是直接帶著證據找上了方禦史,人證物證俱在,永平府離京都也不遠,一來一回也沒花多長時間。

待到淑妃和福柔公主知曉這件事再想辦法時,已經來不及了。

大理寺已經將審判結果交到了景德帝的手中。

“好,真是好得很!”

景德帝看完錦衣衛和大理寺呈送上來的東西,怒不可遏,登時便將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

“皇上息怒!”

包括劉用等一切在殿內伺候的宮人內侍們連忙下跪,出聲勸道。

景德帝闔上眼,半晌之後複又睜開,已經恢複了先前的平靜。

看了眼跪了一地的人,道了聲“起來罷。”

將視線收回來,又緩緩道:“從翰林院叫個人來寫詔令。”

看樣子,已經對如何處置永平知府,有了打算。

去傳令的小內侍原本聽了自家乾爹的話,打算叫陛下近來看重的沈編修過去,到了地方才得知沈編修今個兒正好去了東宮為皇太孫授課,隻得叫了謝修撰過去。

見過來的人是謝之縉,景德帝也沒說什麼,麵色平靜地口述旨意。

謝之縉提筆蘸墨,落筆下去。

涉事下屬判斬立決,彭興全家流放瓊州,就連淑妃也被奪了封號,降為貴人,與福柔公主一道被禁足宮中。

這懲處,不可謂不重。

雖然起先約莫有所預料,隻不過親耳聽到,還是有幾分訝然。

……

旨意傳下去,執行得比調查起來更快,就連民間都聽說了這件事。

翰林與庶吉士們時常過來的吳家食肆中,沈伯文正在與邵哲還有謝之縉同坐一桌。

難得沒有在中午的時候在飯堂用飯,蓋因邵師兄過來找他,道有事要同他說,謝之縉正好也在一旁,便被邀著一塊兒過來了。

“師兄要定親了?”

聽到邵哲方才所說,沈伯文不由得有幾分詫異,但隨即又想到他不過比自己小上兩歲,如今定下親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至於先前在長源縣時的未儘之言,既然沒了後話,就當沒聽過便是。

“是。”邵哲點了點頭,隨即便道:“是母親替我相看的親事。”

沈伯文如今也算是明白過來了,剛回京都那會兒,為何師兄態度那般彆扭,想必是親事不成,覺得無顏麵對自己。

將腦海中的想法甩了出去,沈伯文麵上掛了笑,主動問道:“不知是哪家的閨秀?”

邵哲似是有幾分不好意思,過了會兒才道:“是白祭酒的孫女。”

沈伯文與謝之縉同時了然。

原本的國子監祭酒告老還鄉,前些日子,白希音的祖父升遷至國子監祭酒,這是翰林院眾人都知道的事,隻不過相看親事之事,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定的,應當是在白祭酒升遷之前。

隻能說師兄的母親,挑親家的眼光的確很準,運氣也不錯。

這樣一來,師兄隻要在三年後的散館考核中名列前茅,從而留在翰林院的話,熬幾年資曆,在轉遷至國子監,路會好走許多。

雖然與自家的親事未成,但沈伯文倒也不至於見不得自家師兄好,想罷便拱了拱手,真心實意地道:“恭喜師兄。”

邵哲見他麵上神色陳懇,便知是真心恭喜,心裡的那點兒不自然總算是放下了。

謝之縉見他們二人說完話,忽然笑了笑,道:“那邵兄日後豈不是要叫白希音兄長了?”

沈伯文聞言,心道還真是,隨即又想到了住在自家隔壁的陶正靖,他的嫡母似乎就是白祭酒的女兒?

如此一來,自家師兄與陶正靖似乎也成了拐著彎兒的親戚。

沒成想,他們這幾個廣陵府出來的舉子們,倒還能以這種方式再拉上一層關係,倒也是場緣分了。

他們幾人話剛說完,方才點的菜也上來了,正當他們準備動筷時,隔壁桌上忽然傳來了一陣議論聲。

“彭家倒是罪有應得,隻不過連女眷一起流放,是不是有些過了?”

“你胡說什麼呢?”另一人立刻反駁道:“他們全家都是活該!你有空可憐他們家享受過民脂民膏的女眷們,還不如可憐被他們害的家破人亡的苦主。”

旁邊有人也歎了口氣,道:“正是如此,人家好好的十幾口人,就因為他們的惡行,死的就剩一個孤女,若不是憑著一口氣,一路行乞走到京都,又正好碰上了方禦史,究竟能不能伸冤還未可知呢……”

沈伯文與謝之縉則是對視一眼,默契地收回視線,一塊兒用起飯菜來。

他們二人比誰都清楚,被彭家打壓的苦主,是如何從永平跑到了京都,又如何能恰好帶著狀紙與物證,等在方禦史每日會經過的地方。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