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1 / 2)

第七十九章

“要去杭州府當鄉試的主考官?”

沈伯文話音剛落,滿屋的家人都詫異了,老太太還瞪大眼睛,重複問了一遍。

周如玉懷中抱著的霽哥兒伸著小手,咿咿呀呀地想撲到沈伯文懷中去,沈伯文順勢接了過來,將他抱在懷中,任由他攀在自己肩膀上,自個兒跟自個兒玩兒。

“是。”沈伯文道:“陛下下旨命我為浙江省此番的主考官,再過幾日就要前往杭州府。”

“這樣啊……”

沈老爺子聞言,便緩緩地點了點頭,沒過多久,麵上就露出了掩蓋不住的笑意。

看著眼前已經三十歲了的長子,麵上開始蓄須,相較之前更加穩重起來,他連續三次鄉試落榜的場景似乎還近在眼前,不知不覺,就過去這麼久了……

長子如今已經這般出息了啊,都能做浙江省鄉試的主考官了,老爺子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不由得激動地又點了點頭,道:“好,太好了,你這是給咱們老沈家又長臉了啊,去了之後定要好好做,不能讓陛下失望,給他老人家丟臉!”

“爹您放心,兒子省的。”

明白老爺子是好意,沈伯文聞言便點頭應下。

不要說老爺子了,就連他自己想起那段為鄉試備考的日子,也覺得恍若隔日,未曾想,自己已經走到這麼遠了。

至於沈老太太,那就是純粹的高興了,這可是件大好事啊,大兒子這麼爭氣,回頭出門去找鄰居嘮嗑,又有得說道了。

不過最近霽哥兒正是長到最好玩的時候,老太太整日在家逗孫子玩兒,出門得也少了。

現下天氣太熱,霽哥兒穿的不多,小孩子皮膚嬌嫩,以免給他悶出痱子來。

他身上的衣裳用的還是上好的鬆江布,正是老家那邊送過來的,那邊買鬆江布,比在京都這邊買便宜多了。

一家人話說得差不多,也到了該用晚飯的時候了,夏日炎熱,屋內沒有放冰盆,倒不是沈伯文如今的俸祿買不到冰,他的俸祿是不怎麼夠,不過還有吳掌櫃那邊自己字帖與文集的分紅,還有時而便有的潤筆費,買冰自然是可以做到的,

隻是家人們老的老,小的小,怕用冰傷了身子,所以才沒有用冰盆。

一家人用飯的時候便仍舊擺在院中,現在是傍晚時分,太陽將落不落的,正好還有點兒微風,在院中用飯倒是正好。

比如去年此時,同樣的場景,少了已經出嫁的沈蘇,卻多了個還不怎麼會說話,卻極為可愛的霽哥兒,多多少少撫慰了兩個老人家的心。

玨哥兒今年十一歲了,阿珠也九歲了,雖然看著還活潑機靈,不過比起前兩年,已經初初有了大姑娘的樣子了,沈伯文與周如玉並沒有因為小兒子的出生,就對他們兩個孩子有所疏忽,仍舊是如常照料,依舊關心玨哥兒的學業,對阿珠多加關心。

飯用得差不多了,沈伯文又想起來一件事兒,對老爺子道:“對了爹,二弟家的理哥兒和瑢哥兒,今年一個八歲一個七歲,應當也都到了入學的時候了。”

“你說的不錯。”沈老爺子聞言便點了點頭。

隨即又道:“我記得去年的時候你就寫信給他們,跟老二說理哥兒已經七歲,可以進學了,結果他回信來跟我們說,去年瑢哥兒才六歲,還太小了,想讓兄弟倆都能入學了,再一塊兒送過去。”

說到這兒,老爺子就輕哼了一聲,道:“難不成上學是去玩兒不成?還非得做個伴兒?”

自己當年把長子送過去讀書的時候,長子不也沒有伴兒嗎,還不是讀了出來。

沈伯文聞言便笑了笑,溫和地道:“爹,二弟這麼想,倒也不算錯,他平日裡要照看莊稼田地,二弟妹要忙著店裡,兩個孩子一塊兒帶還算方便,若是分開管,怕是忙不過來。”

他這麼說完,老爺子一想也對,現在自己跟老妻已經不在老家了,不然還能幫他們管管孩子什麼的,老二那麼想,倒是能理解了。

想罷便抬起頭來看向沈伯文,問道:“你提起這件事兒來,是有什麼想法嗎?”

沈伯文斟酌了一下,才道:“兒子心裡是有個想法,不過還要再過上幾年再說,現在提有些早了。”

“你心裡有數就好。”

沈老爺子擺了擺手,隨即道:“到時候記得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沈伯文笑笑,道:“但凡是大事,定是要跟爹娘商量的。”

……

六月十九日,到了沈伯文該離京前往杭州府的日子。

告彆前來送行的家人們,他便帶著唐闊,在小吏的殷勤引路下登上了船。

唐闊帶著行李自去房間中安置東西,沈伯文怕暈船,便沒有先進房間去,反而打算在船舷處站一會兒,剛走上甲板,便瞧見了前方一個略有些眼熟的身影。

回憶起聖旨的內容,他心下了悟,前麵那人,不是褚閣老的親孫子褚彥文又是誰?

至於褚彥文為什麼會在這裡,則是因為浙江省乃是科考大省,一般情況下,除了指派一位主考官之外,還會再派一位副考官。

主考官從翰林院選出,副考官則大部分出自六部之中。

沈伯文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褚彥文原來還在兵部任主事一職。

隻怪先前褚彥文給他留下的印象,像極了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卻沒料到在科場上,竟還是自己的前輩。

雖然人家沒考入一甲前三名,但也是二甲進士出身,隻是讓褚閣老恨鐵不成鋼的原因,是褚彥文並沒有去參加庶吉士的選拔,被授了個兵部的職位,就開始混日子了,結果到現在,竟也做到了兵部主事。

此番他被點為鄉試的副考官,也不知道是不是褚閣老看不過眼的結果。

畢竟由於考官掌握取士權,不論被指派為主考官或是副考官,都是能為自己建立人脈關係和提高人望的絕佳機會,因而自然也是朝野豔羨的美差,但如若是以混日子為人生目標的人,這種差事,倒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了。

既然看見了,就不能不上前打招呼。

沈伯文心下思量了片刻,便走上前去,出聲道:“褚兄,許久不見。”

褚彥文聞聲回頭,懶洋洋地回了一聲:“原來是延益啊。”

也不知道他昨晚是在哪裡過的,眼下有點兒發青,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困倦,這句話說完,還沒忍住拿袖子擋住臉,打了個哈欠。

隻是這哈欠的聲音有點兒大,沈伯文也聽見了。

沈伯文:“……”

他頓了頓,才問道:“褚兄昨夜沒睡好嗎?”

褚彥文聽罷就笑了,懶懶散散地往後一靠,雙手搭在欄杆上,“倒也不是沒睡好,隻不過是一夜沒睡罷了。”

此時船已經開始駛動,江上的一縷微風拂過,也將他身上所殘留的一絲脂粉氣吹了過來。

沈伯文立即便懂了,不再問下去,而是道:“褚兄,夏日炎熱,稍待片刻日頭升起來,在外頭待久了怕是會中了暑氣,不若早些回房歇息。”

“多謝延益提醒。”

褚彥文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道:“那為兄就先回去了,延益請自便。”

“褚兄請。”

沈伯文微笑著頷了頷首。

……

此番坐船,不出意料的,沈伯文還是暈船了,不過他早有預料,準備在房間內睡個天昏地暗。

褚彥文中途還來尋過他一次,可能是船上太過無聊,想來找他說說話,哪怕討論討論文章,也比枯坐著強吧。

卻不料發現沈伯文正在暈船中。

雖然是頭一回坐船,卻半點兒都不暈船的褚彥文登時愣住。

隻得向沈伯文送去最真誠的祝願,希望他早點兒好起來,畢竟去往杭州府的路途,將近有兩個月,若是不好快點兒的話,怕是他們兩個都很難熬。

沈伯文接收到了他帶著憐憫的眼神,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道:“褚兄不必太過擔憂,過個三五日……”

“到時候就不暈船了?”褚彥文欣喜,不由得問道。

沈伯文搖了搖頭,淡定地道:“到時候就習慣了。”

褚彥文:“……”

不過沈伯文倒不是在跟他說玩笑話,五天之後,他就習慣了,除了麵色看著還有點兒蒼白以外,好像已經好了。

褚彥文也終於不用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二人在這段路途中,倒是對彼此熟悉了不少,不僅僅是先前的一麵之緣了。

沈伯文也逐漸發現,褚彥文是個極為風趣且學識不俗的人,雖不知為何他對做官沒什麼太大興趣,寧願不考庶吉士,不入翰林院,整日混混日子,閒暇時間混跡於秦樓楚館。

但,沈伯文並不會去隨意對旁人的人生態度加以批判。

因此褚彥文在同他的相處當中,倒也覺得頗為愜意。

他不像旁人,會因為自己有個閣老祖父,便對自己多加奉承,也不會因為聽說了自己的經曆,就對他橫眉冷對,不屑為伍。

褚彥文自認看人很準,看得出來沈伯文不是那種麵上可親,心下卻看不起旁人的虛偽之人。

他眉目間的溫煦,似乎更多的來自於自身心態上的平和?

……

經曆了一個多月將近兩個月的路途,船總算是到達了杭州府。

杭州知府帶著屬官們在碼頭迎接。

與此同時,整個浙江省稍微有點兒門路的考生們,也都打聽到了關於這次他們省鄉試主考官是誰的消息,各個大小書坊之中,也加急印了不少沈伯文的文集,他這兩年倒是沒少寫文章,主要還是因為與吳掌櫃的合約還在,出書也是為了擴大文名與影響力,總之是合則兩利的事。

吳家的生意做的很廣,就連杭州府也有他們的產業,長垣書坊自不會缺。

書坊外頭,站著好幾個身著書生袍的年輕人,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此次來杭州府參加鄉試的秀才們。

他們站著等了好一會兒,忽然間其中一個人的眼睛亮了,朝書坊門口招了招手,大聲道:“沛春!我們在這兒呢!”

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書坊的人群中擠出來的蔣沛春聽到這道聲音,循聲望過來,趕緊三步並做兩步走了過來,將手中好不容易買到的文集拿出來,鬆了口氣,道:“裡頭人也太多了,我買的時候,就剩下幾本了,掌櫃的說加印的要明日才能送過來。”

其他人趕緊圍了過來,看著他手中的文集,方才喚他的那人也慶幸道:“還好你來得早,不然今個兒就買不到了。”

“可不是麼。”

他話音剛落,書房門口就接二連三走出來一群人,各個都是垂頭喪氣的,隱約還聽見有一個人在埋怨另一個的聲音:“讓你出門的時候動作快點兒,結果磨磨蹭蹭的,現在看吧,來晚了,今日都被買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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