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錦衣指揮僉事衛牟遠並沒有在興化府多待,接管了原本由方指揮使的人盯著的孫姓行商,然後帶著他與黃林一道回京,而馮師亮則回去的沒有那般著急,還在興化府多留了幾日。
他在這邊,孔建安自然不敢多留,麻溜兒地收拾了行李就趕赴任上。
沈伯文念在他對自己態度還算友善配合的份上,親自送了一趟,感動得孔建安熱淚縱橫,握著他的手一直舍不得放開,“師侄,你如今這般得陛下看重,將來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忘了在普寧受苦的師叔啊……”
看著眼前自接到聖旨之後就瘦了一圈的人,沈伯文心中也有幾分感歎,態度溫和地同他又說了幾句話。
不過對於他方才的那句話,卻並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孔建安也明白,沈伯文若是個聰明人,就定然不會直接應自己的話,自己也不過隻是特意這麼一說,留個印象罷了。
他暗歎了一聲,有點兒灰心酸澀,又有點慶幸,複雜難言。
數年官場經曆才走到知府這一步,結果卻遇上這麼一件糟心事,又成了七品的芝麻官,好在是保住了性命,想必是恩師幫了大忙,回頭定是要送些銀子過去的。
但看著眼前之人,才三十多的歲數,承蒙聖恩,又能力出眾,直接少了好些年的奮鬥,到了自己官場生涯的最頂端,真是羨慕又嫉妒啊……
不過好在孔建安就算有萬般不好,唯有一點,心態好,想得開。
如此那般地糾結了一陣子,就撂開手不再去想了,跟沈伯文道彆之後便帶上家人們上了馬車。
馬車漸行漸遠,沈伯文收回視線,心中歎息之餘亦有警醒。
孔建安走後不久,馮師亮也提出告辭,言還要早些回去伺候陛下,沈伯文多少也了解他們這些宦官們的生存環境與升職係統,知道他們沒有親族,沒有妻族,也沒有後輩,一身榮辱皆係於景德帝一人身上,況且皇帝隻有一個,而大大小小的太監卻不計其數,他離京這麼許多天,雖是帶著任務走的,但還是要提防有人取代了他在景德帝麵前的恩寵。
沈伯文明白這些,故而隻是象征性地留了留,見人家婉拒,便將提前準備好的興化府特產裝了好幾車,另加一百兩銀子送上。
不能不送,因為即便是清貴的文臣們,也要擔心宦官們在皇帝麵前說自己的壞話,花錢籠絡已成慣例,好在吳掌櫃派人及時送來了這半年的分紅。
但也送的不算多,畢竟自己的家境在這裡擺著,若真是送多了才有問題。在馮師亮這個等級的太監眼中,一百兩不多不少,正好卡在一份正常的儀程的標準上,已經能算是有心了,自然不會多計較。
畢竟沈伯文並不指望他們為自己說好話,不說壞話便已足夠。
送走了馮師亮等人,沈伯文又回到衙門做事,如今偌大一個興化府,隻有自己這麼一個趕鴨子上架的知府,同知,通判通通沒有,晉江縣的縣令自然也被革職處置了,如今狀態也是空缺。
莫問,問就是陛下已經命吏部派人過來,隻是近來天官大人,也就是內閣首輔,吏部尚書竇知文要辭官歸鄉,正在跟景德帝搞那套三請三讓的程序,因而大概得多辛苦沈大人您一段時間了。
沈伯文還能說什麼呢?
隻好擼起袖子自己苦乾。
然而這一等,就是半年過去了,久到沈玨又在紫陽書院的旬考中考了個頭名,久到沈珠都教會金鳳快一百個字了,久到沈伯文與周如玉一塊兒給家裡人還有未曾見過麵的外甥女送的節禮都夠一個來回了,吏部才終於慢吞吞地給興化府指派了新的官員。
然而新通判運氣不大好,在赴任的路上染了風寒,居然就這麼一病嗚呼地去了。
沈伯文:“……”
果然身在古代,處處都是風險。
他與這位新通判先前並不認識,故而並沒有多少的傷感之情,但物傷己類,他也因此後怕起來,察覺到自己與家人們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地來到任上,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當即就把家人們的身體養護提上日程。
通判之位隻能暫時空著,靜待朝廷再派一位官員過來,而新的同知與晉江知縣,卻都在當月抵達了興化府,隻是前後上差了十幾日。
出乎沈伯文意料的,這兩位,他居然都不算陌生。
巧了,新來的興化府同知還是姓黃,彆誤會,跟之前那個黃林並無關係,此人姓黃名裕陽,曾任廣陵府長源縣縣令,正是沈伯文老家曾經的父母官。
他是個不錯的官,實事也乾了不少,名聲也很不錯,再加上沈伯文與邵哲這兩個長源縣本地的舉子雙雙考上了進士,著實為他增添了一筆光鮮的政績,諸多因素之下,黃知縣,當年考評結束後就升職了!
然後在江南省兢兢業業地乾了三年的布政司經曆之後,考評又得了個中上,成了興化府的新任同知。